章望生瞧见她嘴角还挂着蛋液残迹,一阵反胃:“你吃生的了?” 南北点点头:“好吃的,你吃吧。” 章望生做不到,他想起一只翠鸟,那样鲜艳,那样美丽,那时候人们都饿的发晕,看什么都想吃,要饿死了,整个世界光秃秃的,土色的脸,沙尘,灰灰的补丁,只有停在芦苇上的翠鸟不一样。翠鸟是那样难捉,人也把它捉到了,所有的活物,都被人们捉到了嘴里。 “以后别吃生的了,想吃拿回家让嫂子煮熟,”章望生说到这儿,又换了个意思,“家里有吃的,咱们能蒸野菜,别掏鸟蛋了。” 南北掏鸟蛋从没被说过,她怪不服气的:“我就掏鸟蛋吃,我饿。” 章望生没法再说什么,人一饿,为了吃的那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田里传来鸟的叫声,太阳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西边,含住山头,便有了点清凉的感觉。 见他不吃,南北毫不客气把最后一个鸟蛋磕进了嘴里,章望生怀疑她吃的一嘴腥,给她水壶让漱口。她来家里后,二哥教她刷牙,月槐树公社没几个刷牙的,但章家人刷牙,第一次南北以为牙粉能吃,抓一把就往嘴里摁,凤芝都拦不迭:“哎,哎,这个不能吃。” “我不想漱口。”南北不愿意接水壶。 章望生可有耐心了:“要讲卫生,小心你的牙被虫咬个洞。” 南北扒拉开嘴,说话漏气:“哪有虫,没有虫!”章望生瞧过去,她口水黏糊糊淌出来了,小白牙上零星散着黑斑,一看就有问题,得刷一段时间才能好了。 这牙刷到生产队收小麦,就干净了许多。布谷鸟天天来,人都忙得热火朝天,割麦打场,趁着响晴的天,抢收呐。生产队的两头牛可给累坏了,一天到晚拉着石磙子在场里转圈,南北跟小孩子儿们都想坐石磙,也不嫌热,人家光着屁股满地跑,南北也想,可章望生交代她,她是小姑娘,不能光屁股,来章家后这也不能那也不能,南北时不时要叹口气,凤芝笑她,一口长气拉的比她岁数都长。 南北心想,小孩儿也有小孩烦的事情。 轮到她站石磙了,南北高兴地上去,热风大太阳搞的小脸子熟了一样。等章望生来找她,她还在跟人疯玩儿。 学校放了麦忙假,章望潮两兄弟都回来帮忙干活,田间地头,全是晒到黢黑的社员。大伙儿割好麦子,捆的时候有意松松垮垮,掉那么几根,让小孩儿来拾,谁拾算谁的,马老六是队长,睁只眼闭只眼。南北跟章望生一起拾麦穗,她跑的比狗快,章望生都比不上。南北不光腿快,眼还尖,总是能一下就瞧见哪有风干的鸟粪、大便,她高高兴兴捡到粪箕子里头,再背到队里,直勾勾盯着人记分员给她记分。 记分员看她眼睛都不眨,笑道:“南北跟护食的小狗呢。” 这是觉得她小孩子,怎么玩笑都行,正好李大成进来,瞥南北一眼,跟记分员说:“也不知道哪来的小野种,稀罕个屁。”记分员可不敢得罪他,李大成他哒哒现在是公社的干事,配枪的,记分员打个岔问他四清工作的事儿。 南北听出李大成是说她呢,啐了一口,头上小辫儿都跟着一撅一撅的。这一口好巧不巧落李大成脚边,他冷着脸:“往哪儿吐呢?” 南北挺认真地说:“刚有个蝇子碰我嘴了,我嫌恶心,就吐口唾沫。” 李大成上下瞅她几眼,半阴不阳笑了两声,扭头说:“学校也得搞起来,恐怕有些牛皮筋是顽固分子,得狠狠打击他的反动气焰!” 记分员说:“学校还搞啊?我记得搞过一次,挺大的,还有顽固分子?” 李大成很严肃地教育起记分员:“有枣没枣,打一竿子就知道了!” 第4章 章家有三间房,石头盖的,当年章文良上山一块块背下来,敲敲打打,亲手盖成。以前章家的房子可气派了,叫章家花园,木结构,上头雕刻着美丽的镂空花纹,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