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霙在行宫待着无趣,她尚未名分。竹烟波月堂是皇帝寝宫,她不好独行出入,芳歇堂又在粉饰,遍布油汽,加上昭仪时不时来寻衅,散步她和乔家的流言蜚语,宫娥们私下议论纷纷,愈发把她传的水性流动,杨花轻飘,皇帝要走好几日,沿途驻跸各公廨,无人维护她,只好去禀明了曹皇后,请求回节度府。 话说曹皇后自到了淮南便害了水土不服,病了几场,吃了御医开的药,竟一日日恍惚起来,谵言妄语,直到一天晨起唤不醒。 皇帝觉察出不对,立时着人彻查,随行的御医穷尽所学也没琢磨出是什么症状,又不敢妄加臆断,皇帝不免大发雷霆,御医们吓得跪了一地,其中一个壮着胆子说,似是慢性中毒之状。 皇帝当即下旨封了寝宫,盘查饮食器具,御医里外寻摸了几天,毫无头绪,直到最后把目光注意到茶叶上头。 曹皇后日常爱喝建德进贡的珠兰花茶,这茶芽下来的时候,需要反复窨制百次,才可出成茶,此次出巡,一应皆是京中带来的茶饼,御医将其全泡入滚水中熬煮,试了银针,却无变化,多试了几次才试出来,原是窨制时放了颠茄干浆果,毒性轻微,不易察觉,意在天长日久麻痹延髓,破损神智,本来不会这么早发作,是缘此次害病身体极度虚弱,才显出症状来的。 皇帝默了半刻,没再追究下去,只命不计代价救治皇后,还好未到积重难返的地步,有回天之力,加之体质年轻,解毒汤药加一味龙葵,徐徐图之,这才慢慢醒转。 玉霙在行宫的日子皇后皆是倚在塌上与她说话,面色苍白,有气无力,仍不掩一国之母的端庄高娴。到了近日方才能下床,本就是善解人意的人,听了她如是说,也知她苦衷,不免安抚几句,委派了仪卫护送。 临走亲自送出行宫侧门,握着玉霙的手说:“妹妹受委屈了,是本宫这身子不争气,没有管理得当,才让蜚短流长横行,妹妹回了母家,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让他们来行宫取,等陛下归来,本宫立时再派仪仗相接,无需忧虑。” 玉霙施一施身,含笑告辞了这位明德惟馨的正宫娘娘,上了厌翟车。 皇后站在御阶上对她挥手送别。 玉霙也掀开帐帷也对她挥手。 这是曹皇后最后一次见到这位风姿绝世的女子。 很多年后,寂寂深宫,曹皇后独衾在霓凰殿漫长的夜里,彼时六宫妃御尽皆黯然,皇帝的夜晚只属于那个笑起来嘴角含着腼腆的绝色女子。 偶然的时候,她会忆起另一张倾世的容颜来,那个女子,已在不知名的荒冢消为了白骨,这世上再也找不出那般惊魂摄魄的美丽。不明白,与她分别那一日,为何会心血来潮送她出行宫,为何会对她挥手告别,想这人间的祸福荣辱,果真有“感知”这样玄妙的东西存在罢。 天妒红颜,必生薄命。 玉霙回来仍住探芳院,恰这日天气多云见阴,难得有凉风,想着该去观音山的水月庵为娘亲的牌位上供,告之已成人上人,祈祷保佑她早日正了名分,怀娠皇子,也好求得一个额外的诰命,让娘亲做一个富贵鬼。 叫了定柔一起去,说那的主持有珍藏的老君眉,还有泉水冲泡,难得的很,定柔这几日脸上莫名生了一个黄豆大的疙瘩,像个泪痣长在水玉似的肌肤上,把温氏愁的够呛,煮各种消火的汤,把定柔喝的嘴里鼻子里全是苦味。 在屋子里闷得久了,听了姐姐邀请,也按奈不住要爬山赏景的念头,谁知携着手去了前厅禀明母亲,却被温氏拦下了,阴沉着脸道:“你姐姐去祭灵,你去作甚!你娘又没死了!再说了你是道家弟子,如何去得那佛陀圣地。” 玉霙自来敬畏温氏,养成了看眼色的习惯,见到语气不善不敢再发一语,定柔解释道:“我不进庵堂,姐姐说半山腰有个凉亭,我在那儿赏景,等姐姐。” 温氏恨极了玉霙蛊惑定柔,暗暗咬着后牙根道:“下晌要去你祖表舅那儿,给你脸上的疙瘩配药,口信都送过去了,晚饭要在人家吃药膳,乌骨鸡都炖砂锅里了,知道你爱吃鱼和菌子,你外表婶特起了大早到集市选的虹鳟鱼,你不去,我怎么交代?” 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