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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83开始 第13节


    许非不晓得什么心情,总之不是兴奋。而下面的许孝文和张桂琴,正在热切谈论:

    “幸亏王木匠提前进去了,不然搁到这时候,准保枪毙。”

    “是啊,他也是命大。”

    “大个屁!”

    旁边墙上的一个男子扭过头,插嘴道:“你说清水胡同的王木匠吧,早特么改无期了!”

    “我听说就判几年啊。”

    “开始是判几年,这不严打么,人家政府一审查,觉得太轻,给加了十年。王木匠不服要上诉,这下好,直接就无期了。”

    这哥们貌似有点门道,讲的吐沫横飞,“要我说啊,还改什么无期,直接枪毙多好!你就瞅瞅现在这世道,什么猫三狗四都出来晃悠,再来一回运动才好呢,把这帮人肃清肃清。”

    “……”

    许父许母也不搭话了,互相瞅了瞅,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尤其许孝文,他亲身在农村改造过的。

    可是,他不是坏人啊!

    约莫十几分钟的功夫,游街车队才从头到尾的开了过去,人群也随之散开。

    三口人回到家里,莫名的都挺沉默,一直持续到了晚饭时分。

    饭桌上,许孝文吃着吃着,忽然来了一句:“小非,你以后少跟小旭接触,你俩这段走的太近。”

    “就是,人家有正经对象,万一被人举报了,你俩有嘴都说不清。”张桂琴道。

    “嗯,我以后注意点。”

    许非没有反驳,因为事实如此。

    话说在1978年,中国结束了持续二十多年的上山下乡运动。随着大批知青返城,以及年轻待业人口的迅猛增长,城市中积累了一个大量、单身、又极其压抑的躁动群体。

    仅京城一地,待业人口就有40万,平均每27户就有一人在街头胡混,而这个群体又滋生出大量的犯罪分子。

    特别是83年,大案数量飞速上升,随便拎出一个就是骇人听闻,比如东北著名的二王案。

    今年二月份,一对王姓兄弟潜入奉天某医院盗窃,被发现后,杀死四人杀伤三人逃离奉天。此后一路潜逃,期间又打死打伤多人,直到九月份才在某县被当场击毙。

    还有更著名的迟志强案。

    他是长影厂演员,正当红,结果今年在南方拍戏时,参加了一个高干子女组织的舞会,并与一个妹子自愿鼓掌。

    事后,有人举报舞会为聚众鼓掌活动,警方调查后,因为没有受害人,遂不予处分。

    结果有个记者来采访,胡编乱造了“强x”“淫x”等罪名,发表文章《银幕上的明星,生活上的罪犯》引起公愤,群众要求严惩,这哥们才判了四年。

    随后,他在看守所又碰见两个难友,一个偷看女厕所,判了死刑,缓期两年。另一个强行搂抱了一个女青年,也判了4年……

    听起来十分滑稽,却是这个年代的真实环境。

    严打是特殊时期中的特殊阶段,不可用常理判断。尤其流氓罪,这就是个筐,啥都能往里装。什么猥亵啊,侮辱啊,聚众斗殴啊,寻衅滋事啊,作风不当啊,都算流氓罪。

    在这种意识形态影响下,很多留长发的男青年被强行剪头,连阔腿裤都被剪掉了裤腿……

    许非对严打只有一个文字上的概念,但亲身经历了,才晓得它是多么的烈火烹油。

    客观的看,严打维护了社会稳定,却也造成了不少冤假错案。

    就像他和陈小旭,确是清清白白,但架不住有那么多蛋疼的热心群众。这会再骑着一辆自行车去卖包,还真可能被抓喽!

    第16章 教导

    许非最近特老实,准时上班,团结同事,在家孝顺父母,帮忙家务,奖励十朵小红花都不够。

    而这会儿,他正端着碗烩茄子上桌,蒸好的土豆茄子在锅里扒拉几下,加蒜加酱,喷香扑鼻。此外还有两个炒青菜,一盆苞米茬子粥。

    许家吃饭讲究,许孝文一定坐上首,而且得先动筷。他也懒得管,这是父辈的观念,他只想吃肉!

    其实许家在鞍城属于较高收入家庭,从屋里摆设就能看出来:最里头是炕,炕上有木板素面的大柜子,窗户底下摆着缝纫机和收音机,甚至还有台电风扇。

    就是没电视,张桂琴一直念叨着买台电视,因为想看春晚。彩电甭想,那是限量商品,平民只能看黑白,但黑白也贵,还要票,买台电视机得费不少劲。

    曲艺团属于文化单位编制,工资按级发放。

    人道洪流之前,单田芳被评为第五级,每月八十四块,最高的是两百多。当时大学名教授的工资是三百,艺人是不能超过三百这条杠的。

    而改革开放之后,单田芳到了最高级,许孝文是一百多点,张桂琴六十多,再加上许非的三十四,共二百出头。

    “现在团里人心都散了,班都不正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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