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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云飞渡_156


    ……忆昔年小轩窗,正梳妆,对镜素手纤纤慵整者,黛眉长描,薄施脂腻,适逢渡于侧,因回首笑嗔问曰‘可否?’渡其时尚幼,唯笑言‘阿母真殊色也’,前朝琐细往事,昨犹在耳,却今但见镜分奁旧,钗钿委尘,香帐寂寂,空室无人,唯辗转长存汝香躯,以慰怅思。

    ……寄予汝,平生婉慧贤谦,奈何痴心错付,所爱误托,始知天意弄人,不过尔尔,致使一朝蒙奸人陷恶,香魂决离,痛隔阴阳,独余渡忧恸难忘,忆往昔音容,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难忘’一句,或可使渡馀衷诉凭一二,时偶值霜冷露晚之夜,或志哀且祷,恨不能以己代侣,愿为良人,结两相恩爱之好,许汝此身开怀无忧,得一世喜乐欢颜。

    呜呼!斯人既逝,芳踪难觅,唯渡一世牵萦,惜!惜!——北堂戎渡四月春日,于永芳宫。”

    一时间终于写罢,北堂戎渡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迹,久久不曾出声,他认认真真地又看了一遍刚写好的祭文,阅毕,遂欲焚笺奠茗,但便在此时,他突然却想起了北堂尊越,想起了两人之前的云雨缠绵,不由得手上一顿,一时这纸祭文竟是有些沉甸甸的……北堂戎渡默然了一会儿,忽地面上却微微苦笑了起来,他转首看向一旁的北堂迦,轻声说道:“娘,你一生求而不得的东西,如今我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娘,你知道么,因为你当年的事情,所以其实我心里,确实并不是没有一点儿怨恨父亲的,因此当初他说要我跟在他身边,不仅仅要做我爹,还要做我的男人的时候,我虽然死活也不肯,但当后来他把我逼得厉害了,我便曾经就起过一个念头:好,他不是要我么?那我就如他所愿,跟他在一起,我要让他在我的身上,去一一试过你以前尝到的那些苦,受到的那些冷落,伤过的那些心……我要他都还你。”

    北堂戎渡突然间失地扯唇一笑,淡淡说道:“不过,我到底还是没有真的去那么做,不是因为我心软,而是因为,他真的待我很好,好得没有半点掺假,即便是我这样没心没肺的人,也永远不会故意去害他,也容不得别人去算计他半点……我不信这世上,会有海枯石烂、矢志不改的真情,可是我相信父母与子女间的情分,却可以维持很久。”他顿一顿,眼神已不知不觉间变得飘忽难懂:“……说什么一世厮守,举案齐眉,哪有那么容易?情爱这东西本来就很难始终,何况是父亲与我这样喜厌旧、薄幸无情的人?也许以后我们俩都会慢慢厌倦腻烦了彼此眼下的这种关系,但我和他之间的骨肉亲情……却不是能够改变的。”——

    那种一旦突然动了心,疯狂地爱上某一个人,那么无论生性多么无情冷酷,也会此一直爱到天荒地老,任凭人事变迁、沧海桑田也始终不变的事情,他其实根本就不怎么相信,不过,这世间的有些东西,他却愿意去让己相信,相信它不会消失,不会有太多的改变……

    北堂戎渡说着,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立时将那张祭文焚烧而悼,只又仔细看了两遍,而后正欲动手烧去祭奠北堂迦时,却无意间发现北堂迦身上所穿的衣裙虽然华贵,但因时间的推移,料子的质地已是微微有些变化,不如从前了,想必是宫人由于没有北堂戎渡的吩咐,不敢擅碰北堂迦的尸身,为她换衣之故,北堂戎渡见了,便出了大殿,去寻翠屏前来换。

    琼华宫内,沈韩烟一时醒来,见身边北堂戎渡已然不在,于是己起身命人进来伺候梳洗,他事先然清楚今日是北堂迦的十周年忌辰,因此不必想,就知道北堂戎渡一定是前往永芳宫祭拜了,因此换过一身素净的衣裳,也不用人随侍,己出了寝宫,决定也前去祭奠一番。

    待沈韩烟一路走到了永芳宫时,北堂戎渡其实也不过刚刚离开,两人却恰巧不曾打过照面。

    沈韩烟微微半撩下摆,一步一步走上汉白玉台阶,来到殿门前,随后用手在高大的朱漆雕花门上轻敲了两下,声音平和地问道:“……北堂,你在里面么,我来祭拜夫人。”他在原地等了片刻,却没有听见里头有半点声响,因此犹豫了一下,便慢慢推开门,同时道:“北堂?”

    其实沈韩烟虽说知道当初北堂迦被北堂戎渡墓室中移出,存于永芳宫内,但因北堂戎渡不喜欢其他人打扰北堂迦,因此除了平日里洒扫清洁的宫人以及照顾周围花木的人手之外,并没有谁靠近,连沈韩烟也不曾真正进去看过,于是当他推开殿门之后,眼见里面奢华以极的布置,一时之间,也不免微微惊讶,心知北堂戎渡对于北堂迦的情分之深,旁人万万难及。

    沈韩烟跨入殿中,同时就听见梁上风铃清脆而响,他往四下看了看,却只见帷幕层层,风过处,如波如浪,深幽而辽静,并不见人影,沈韩烟一时不由得便往里面走去,漫无目的地寻觅了片刻,在转过一架玉照屏时,脚步忽然一顿,是看见了珠帘后的北堂迦,因着光线柔和,那容颜上的神情也平静宁和得好似一潭秋水一般,是久远的美好不逝。沈韩烟迟疑了一瞬,便缓缓走过去,准备去上一柱香,但手指还没有碰到长香,目光便不经意间被旁边小案上的东西吸引了过去,只见上面平铺着一张写满墨字的海棠笺,用砚台压住了一角,沈韩M.pArTsORder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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