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的宋室皇族,没了蛮族作为天敌却仍南渡,将都城从汴梁迁都到金陵的最大原因,就是黄河。 倔强暴躁的黄河接连不断地决堤、改道、泛滥,尤其是下游河北两路和京东、京西地区,受尽折磨,时不时沦为泽国。 汴梁城处黄河下游南岸之滨,黄河稍有异动皇家就提心吊胆。 终于受够了不知哪天老家和祖坟就一起被大水冲走的恐惧,百年前,宗室一遭迁都到了这金陵城。 就连魏家当年也是怕早晚黄河出事,下定决心南迁。 这样的巨贾之族尚且元气大伤,据说在途中还遇到山匪打劫,多亏被路过军士救下。 而这千里险途,平常人家要想安全走过更是难于登天,最后往往都是十存五、六,家破人亡。 等到河北的难民抵达,不知又要是怎样悲惨的光景...... 关鹤谣不忍细想,晃晃头,挂起笑脸继续分发黄桃。 面前的老人托着箬叶,忽然和她搭话,“小娘子,你那个、那个叫什么枇杷膏的,还有吗?” 关鹤谣歉意地摇摇头,“阿翁,实在对不住,那是最后一茬枇杷了。” 正因如此,才有了上好的琵琶老叶。世人说起枇杷膏,便常以为“枇杷”果实是主角,却不知药效最好的部分是枇杷叶和核。只要将其高温煮过,去除自带的轻微毒性,就是止咳祛痰的最佳良方。 这已经是关鹤谣来布施的第五天。 前几天趁着枇杷罢园,又多又便宜,她每日都做枇杷膏送来。 “这样啊,”老人难掩失望,连比划带说:“吃了你那枇杷膏,俺这嗓子确实舒服不少,要不然这把老骨头都要咳散啦。而且怪好吃的,俺以前没吃过你们南边的果子。” 许是觉得他的嗓门太大,说着说着,老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自己干枯的手中,正是一片的鲜绿的箬叶以及两瓣黄灿灿的桃子,那样艳丽明快,蓬蓬勃勃,只是看着,就让人感到欣喜。 “桃儿倒是常吃啊,俺家屋后那颗桃树,长了三十来年啦,结出的桃儿不比你这个差。” 他忽怆然长叹,“吃不到啦,再吃不到啦——!” 一滴浊泪打到桃瓣上,混进光亮亮的糖汁里,不分你我。 那扯起嗓子,浓重到像是歌唱的口音,又何尝不是献给故乡的一首诀别诗歌。 关鹤谣听得眼眶发热,想要开口安慰,喉头却紧得说不出话。还是边上吕大娘子招呼老人道:“今日的二陈汤也对咳疾有效呢,您快来喝一碗。” 老人点点头,用小竹签扎着狼吞虎咽几口把桃子吃了,便去排香汤的队伍。 关鹤谣追着他的身影,咬了咬牙。 既然她能做的有限,就更要做到最好了。 本来,关鹤谣只打算布施七日的,就像是开一场水陆道场。既能为难民做些实事,又能寄托愿望,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虽然施舍的食物都不算贵,可若时间再长,她的财力和精力都跟不上。 然而,现在有了国公府三兄妹提供的巨额资金,更重要的是——这些日子的见闻让她再也放不下了。 她看到孩子们扯着箬叶舔来舔去,甚至不小心划伤了舌头,只为吃尽那最后一点糖渍。她看到昨日还笑眯眯来领梨膏糖的老人,今日就被卷着席子抬了出去。她看到瘦弱到没有乳汁的母亲,含着泪将果肉以口哺喂给孩子。 一场水灾带来的痛苦,不止是那个瞬间的滔天巨浪,还是之后的颗粒无数、断壁残垣,是要花费数年、十数年,乃至一整代人去抚平的伤痕。 这将是大地,和匍匐在其上的人们注定要忍受的一场漫长的、反复的隐痛。 既然已经与这个世界休戚与共,关鹤谣便决定将布施食物作为此生的重要事业之一,而不是心血来潮的一次性善举。说到底,用食物给人带去幸福本来就是她做厨师的初衷。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