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床笏》中的一折,自己很是满意,之后轮到齐凤举,抽的是《柳荫记》。 《柳荫记》又叫《双蝴蝶》,改编自杂剧《祝英台死嫁梁山伯》,这出祭坟是梁山伯病死后,祝英台一身缟素到他坟前痛哭,戏班班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中秋夜唱这个,怕是有些不吉利吧? 这有什么?不过是戏罢了,子不语怪力乱神,能有什么妨害?齐凤举并不忌讳,只叫人扮戏上场。 这唱祝英台的,是戏班的台柱,一开口哀婉缠绵、悲切如同杜鹃啼血,引得座中许多人潸然泪下。齐凤举看得分外入神,在悲歌中喃喃道:黄土垄中,公子无缘,情悭此生,可悲可叹... 齐鹤唳和庶弟们远远坐在宴席外圈,一桌子的孩子只知道抢吃抢喝,戏台隔了老远,仅能看个大概,他扭头问站在一旁躲懒偷酒吃的奶妈,祝英台为什么一定要死? 因为她忘不了死去的相好,吴嬷嬷醉醺醺地打了个酒嗝,要嫁的男人远比不上老相好,活着也是挨日子... 梁山伯就那么好? 当然好哇,温柔和气长得又俊,他俩人一起读书作诗的时候就对上眼儿了... 齐鹤唳越听越不是滋味,他大哥实在太像这个让人忘不了的梁山伯。 台上又演了几折戏,签筒传到了武溪春手里,他随手一拈,抽出一折《大登殿》。 这出不好!武溪春把戏签扔在地上,这些戏只唱到热闹处,后面就不演了,王宝钏等了十八年,只做了十八天的皇后就死了,薛平贵和代战驾坐金銮,谁还记得破瓦寒窑?我最恨这些忘恩负义之辈!他还不解恨地凑到江梦枕耳边偷骂:娶两个老婆的男人都是混账! 江梦枕掩袖而笑,安慰他道:我抽一支好的,让他们去唱。 伸手掣出一支,定睛一看正是《游园惊梦》。 果然好,亏得是你抽到,别人不配,武溪春拍了拍手,就唱这个! 箫管歌吹被风吹送,梦中奇情在牡丹亭畔上演,齐鹤唳本没在意,随口又问吴嬷嬷:这出戏讲的是什么? 诶呦呦、可别说了!这出戏最淫,好好的教少爷小姐思春,吴嬷嬷拍着大腿,骂咧咧地酒气熏天,你瞅她多不要脸,做春梦哩! 啪嗒齐鹤唳的筷子掉到地上,心底难与人说的情绪似被撕开一线,喉咙莫名有些发紧,他用拇指搓着项圈,喃喃地重复:...春、春梦? 他确实在春天遇到了一个梦般的人,此后再没有无梦到天明的酣眠,梦里的春天牵缠不去,少年的说不清的心思与春风一起骀荡,让他在白天百无聊赖、百口难言,心里抓挠着,像在水里泡着似的酸胀、在火里炸着似的发疼。 那台上正唱着:【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迁延,这衷怀哪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问天!】 齐鹤唳腾地站起来向后退了两步,慌乱间撞倒了吴嬷嬷,他捂着心口往外跑,仿佛人人都生了透视眼,能透过骨骼血肉看见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他生怕人知晓了笑话他、骂他不要脸,踉踉跄跄地也顾不得后面嚷成一片,脚步匆匆地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齐鹤唳裹着被子躺在炕上,谁叫也不理。不一会儿,听见外屋吴嬷嬷趁着醉来闹了一通,周姨娘隔着墙高声骂他:上不得高台盘的东西!连奶娘也敢打,忘恩负义没心肝的,赶明儿是不是还要杀了我! 鸡飞狗跳自不必提,屋里没点烛火,他窝在床上,盯着窗外比灯还亮的的满月看。清辉洒落一地,眼见着月亮从树梢飘上中天,外间也安静下来,齐鹤唳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打架,可就在要睡着时,他突地打了个激灵,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反复几次 ,撑到月亮都黯下去,齐鹤唳的眼皮终是阖上了。梦里的春天荡悠悠地飘过来,再次把他笼罩在绵绵的春风里,墙下的人又向他笑,齐鹤唳如常愣在墙头,但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怎么掐自己都没用,倒底仍梦见了江梦枕,齐鹤唳臊得想逃,却禁不住眼里心底恋恋难舍。 淡黄色的衣衫渐行渐远,往常的梦到这里就要结束了,可这一回齐鹤唳自知是梦,终于鼓起勇气大叫了一声:别走! 他翻下墙,闷头追了过去,正撞到了梦中人怀里,齐鹤唳来不及思考一把抱住了他,怀里的人身子像锦被一样软,齐鹤唳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越搂越紧、恨不能把他揉进血肉里。 朦胧间戏台上笙箫齐奏:【我欲去还留恋,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行来春色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片云。】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