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虽没见过这个阵仗,但发散思维,很快便以为主君是心有不安,连忙道:“奴自然是主君的人,为您服侍左右,忠心不二。” 他刚刚安慰完,就听到屏风外传来行礼问安的声音,才退开两步,就见到管理王府的小惠姑娘捧着一件淋湿了的披风跟在殿下身后,瑞王殿下伸手挥退了请安的人,让他们都出去。 室内的侍者便都退了出去,只剩下面无表情的小惠转过身,似乎去拿什么东西了。 梅问情坐在他的面前。 这是第一次,两个人会有相顾无言的时候。外面的雨似乎更大了,即便有披风遮挡,但因为她来得急,没有撑伞,所以这件赤金凤凰衫的肩头还是湿了,洇成一团深深的暗红。 贺离恨看着她,想要抬起手去摸一摸那团暗红,想要碰她的手,看她的手冷不冷,可是刚刚举起,就见到一碗冒着热气的汤端了上来,放在桌案上。 小惠姑娘一板一眼、语气不变地道:“主君着凉了,喝点姜汤吧。” 他没有从那里面闻到姜的味道。 只有很浓郁、很浓郁的酸味,和苦涩。 贺离恨收回了手,他道:“我不能……生你的孩子吗?” 他其实已经知道结果。 梅问情道:“或许,以后有机会。” 贺离恨看了看她,忽然道:“你骗我。” 他盯着梅问情的眼睛,这时候说不出是心中有怨,还是有一种莫大的荒谬感,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所见所闻都那么空虚,都像是一种残酷的玩笑,像是踩在棉花上,陷在泥地里,明明对另一头的真相还一知半解,还似是而非,就要沉下去了。 贺离恨的手撑在桌案上,他天真单纯,没有受过磨砺,他还那么娇气倔强,那么爱哭,活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什么苦,他的眼睛清澈见底,清澈得有一种一折就断的脆弱,他虽有雏鹰的资质,却是被梅问情捧在手心中的,易碎之物。 梅问情好像看到他身上裂开的纹路,她想到,我的宝贝,要在我手中碎裂了。 “我不相信你说的话。”贺离恨道,“你总不能把我的权利都剥夺,既然你把孩子给我……从把他给我的那一刻开始,有一半……不,其实都是我说了算了,对不对?梅问情,你不是一直让着我的吗?你不是任何事都会答应我吗?” 他的字句已经尽力克制。 他在认真地讲述道理,在争论结果,没有激烈、愤怒,也没有哭闹,他保持着被爱之人的体面,也蔓延起了被紧握住的彷徨。 雨声被残风卷起,扑起屏风外的竹帘,哗啦——哗啦地响着,帘动时影子被映上一层雷电的光晕,一片苍白。 梅问情伸出手,覆盖在贺离恨的手背上。她的手指原本是冷的,可触碰到他时,发觉他手心里溢满冷汗,比风雨夜的寒气还更冰凉一分。 “你可以不相信。”她道,“但我不会让你为了一个胚胎而死。” “那要是……那要是我愿意呢……” “不可以。”梅问情静静地看着他,道,“你这一次要听我的。” “根本就没有下一次。”贺离恨站起身,“你就是在骗我,我只有这一辈子而已,什么前生,什么来世,对现在的我来说到底有什么用?!你不想要,可是我……我想让孩子活下来,你明明有办法的。” 所谓的办法,不过就是在他活着、或是死去的时候,从他身体里取走道体元胎,回到阴阳天宫培育而已,可一旦这么做,贺离恨很快就要离开她了……而且不能再调回原点,要是再重新开始,道体元胎也会一同消失,这就违背了“让孩子活下来”的意愿。 贺离恨的手指攥紧,声音低哑,慢慢地道:“你能不能也听一听我的意思……” 他不知道“道祖”这个身份,究竟是什么意思,究竟代表了什么,但在冥冥之中,他却觉得这个自己孕育过的道体元胎如果降生,一定会陪梅问情很久很久,让她每次见到,就能想起自己。 这个时间一定比一百年更久,比她遗忘自己的时间还要久……他怎么会甘心就此结束呢?再天真纯稚的贺离恨,也总会执着地把自己嵌入她的生命里,用尽所有力气和方式,要她不许忘掉。 这是一种近乎没有底线的占有欲。他愿意为此做出任何牺牲。 梅问情垂下眼眸,指尖笼罩在对方的手上,她沉默片刻,只是道:“……但我不喜欢孩子,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贺离恨道:“难道我不喝这碗药,你还要灌我吗?”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