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母亲”。这样的骄狂、傲慢、冷酷的作风,几乎是瞬间激怒了裴珺灵的神经。 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内,她的嫡系子孙几乎死伤殆尽,贺离恨行踪不定,神鬼莫测,而魔修又是出了名的杀伤性强、瞬间便能致人死地。 裴珺灵在跟这个孩子的交锋当中屡次失手,一亏再亏,变得担惊受怕,日夜不安,几乎开始后悔当年一怒之下软禁了他的父亲,否则此刻还能有个人质。而不是让那个病弱男人死在冰冷的牢狱中,但她决心赌一把,就赌贺离恨不清楚他父亲的死活。 裴珺灵放出话来,说想要他的父亲活下来,三日后便在裴家正堂当面对质。她布下天罗地网,如同狡诈的猎人设计好了坑洞,诱捕着这只狐狸进入其中。 贺离恨确实出现了。 周围燃烧起阵法引起的大火,裴珺灵请来的帮手纷纷出现,她高坐堂中,桌子上是那个男人的骨灰,被简陋地装在瓷罐当中,结束了他潦草、犹豫、依附别人而生的一世。 裴珺灵的眉目在火光中模糊,只让人觉得寒意浓重:“孽种,还不肯认错吗?杀了你这么多兄弟姐妹,还不跪下伏诛?” 贺离恨没有望向她,而是看了看桌子上的瓷罐,他心想,果然如此,为什么要来呢?可是他逃亡的每一日,都在夜晚梦到被自己连累的父亲被这个女人百般折磨,因愧疚所带来的痛苦形成了一种梦魇,深植在骨髓当中。 他无法不来。 周围烈焰熊熊,诛魔之阵由归元派长老开启,而大义灭亲的裴珺灵则掌控全局,她明明已认为胜券在握,却在这个年龄并不算大的庶子身上,见到滚热的、刺骨的杀意。 贺离恨道:“我说了,我要你怕我。” 他不是那只被诱骗进陷阱里的、只有小聪明的狐狸,而是一只已经长成了的凶狠猎豹,一只懂得蛰伏、也懂得顷刻取人性命的静谧毒蛇,在无尽的火光之中,这个秋天的夜晚,他身上披满血色,在重重阻拦和阵法压制之下,亲手杀了裴家主母。 杀气冲霄。 天理伦常,被踩在脚下。 所有人都被贺离恨愈战愈强的打法和耐力震慑住了,在蛇刀没入地面时,大多数人心中竟觉得魔气扑面、萌生退意,在裴珺灵死后,这条鲜血之路的背后,再也没有一个人的踪影。 死了,逃了,或者是搬救兵去了。 贺离恨踩着这条路,看也没看主母临终前惊惧害怕到极点的面孔,而是默默地抬起手,抱走了那只平平无奇的瓷罐,他的胸腹在战中被开了一道口子,无法自愈,皮肉里面还卡着暗器的碎片。 所幸有魔蛇在,除了蛇本身的毒性,他的身躯接近百毒不侵。 贺离恨一路走了出去,没有用任何遁法,而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月亮地上,月光扑在他的血色衣衫之上,连同他的发丝,都像是覆上了一层霜。 他走出了不知道多久,天将破晓的时分才恢复气力,进入村落后隐匿了行踪和气息,躲进一户人家。这户人家的房檐修筑得很整齐,在窗外就可以抵挡最后一场寒意刺骨的秋雨。 他抱着瓷罐坐在地上,靠着不大的房屋墙壁,背后尽是锅碗瓢盆的声音。 贺离恨将脸颊贴在瓷罐的上方,闭着眼睛,闻到里面传来饭菜的香气。 “老大老二,快起床收拾了,今儿早点吃饭,吃完送你们去山上,清异门和霓裳剑派的真人们来招收外门弟子了,你们可得给咱家争气!” “到时候家里要是也出了个真人,在村子里你娘也面上有光啊。” “知道了爹,这话你都说一千遍了……” “快坐下,”女人的声音响起,“站着干什么,看你出这么多汗,一会儿我出去送闺女出门,你在家再睡会儿。” “外头下雨呢……” “你可别惦记这个,”他的妻主道,“我出去送孩子见真人们去,你就在家等,你走路又笨,身子又不协调,到时候摔了怎么办?” “谁不协调了……” 秋雨声渐渐响起来。 贺离恨伸手捂住了腰腹上的伤痕,他的手沾满鲜血,几乎没什么停顿就把里面的暗器碎片取了出来,扔在雨水形成的水洼中。 秋雨的寒意好似能够穿透骨骼。 他重新抱好瓷罐,洗了洗手上的血,蜷缩起来的时候突然恍惚了一下,他明明什么也没经历过,却莫名地觉得这样的对话很熟悉。 应该也有这么一个人才对……尊重、喜欢、爱护,既对他好,又相信他的能力,愿意让他鹰击长空、放胆一试,愿意告诉他,清誉贞节都是笑话,任何一个都没有心之所向重要,愿意让他明白,人只有爱自己,才会被爱。 有这样一个人吗? 贺离恨陷入一种模糊昏沉的状态中,他紧紧地环着父亲的骨灰,雨水打湿了衣摆,心中默默地想着:就当是白日做梦好了,如果真的有,请你快点找到我吧。 他腰腹的伤口再次剧痛起来。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