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疾突发那一夜,凌晨时分顺儿跌跌撞撞叩开张府大门,随下人来到卧房里声音哑地说不完整话,焦急慌乱地向张谦通报:舅爷!唐唐少爷要死了! 睡得半懵的张谦一时间在脑中没对上唐少爷这个人物。 可方才听得动静还在抱怨吵死了的李犷,却从榻上猛然坐起,颊上的横肉不自觉地抽动而致使下眼皮半阖,视线因此显得凛冽而尖锐:他怎么了? 问询清楚病因之后李犷起了身迅速穿戴,指使张谦先去准备车马,自己将随从的大夫从侧院里都叫了起来。 去往陈滩共两辆车驾张谦独自一辆在先;李犷拉着顺儿和大夫们局促地挤在后一辆车里,焦急地讨论着沙场上曾有过得此类病例,关于唐玉树的伤势,关于病症处理。 张谦听着也一同焦急,可被排除在事件之外无法分担任何,也孤独无措。 快到陈滩的时候李犷和顺儿换了车来坐,张谦才得以询问:有救吗? 那个傻子总是把自己作死。李犷咬牙切齿:以前就这样,所有事情都自己消化,疼死都不肯说现在好了,小事一桩生生拖成大案就算我带了一车无常鬼去帮他还魂,都得看阎王爷心情怎么样! 李犷回答着的是张谦的问题,可没有一丝注意力从唐玉树身上分离出来。 张谦知道李犷后来负气赶走林瑯,想把早与自己辞行的唐玉树再拢回身边来是非发生不可的事情唐玉树是李犷心头一束白月光就算任由这轮月光漂泊在外,就算任由这轮月光落入他人院落了,可李犷不容许这轮月光不被人好生收藏。 张谦对他太熟悉了,以至于他一举一动,张谦都能猜得出意图。 也阻止不了他。 小的时候府邸花园里一到春夏,便总有些许蝶舞蜂飞。张谦嘱咐幼小的李犷,这些虫子可碰不得:它们长着刺,会扎手,生疼!偏执的李犷不肯轻信,必得自己去碰了,最后遭了殃,才懂怯生生地收回手。 如今唐玉树不肯再接纳李犷,一门心思惦记着林瑯。 想必这疼,要更胜过蜂毒无数倍吧。 张谦第一次见到李犷是十七岁那年,那日忘记是为什么事而被爹爹罚站在书房门前的檐下。 只记得当时左手是姐姐右手是爹爹,两人牵着那个早被父亲提起过无数遍不日将要接来府中的可怜的孩子前来,交在张谦手中:好生带他玩儿,不许欺负他! 张谦满口答应,冲李犷咧嘴笑。 他性子孤冷,不知是不敢还是不屑于,总之不肯吭声。 张谦望着这个十一岁的小孩子,脸上挂着漠然的表情太不搭了,于是在他耳边悄声逗他:你跟哥哥好,哥哥保你不被欺负。可否? 幼小的李犷突然就笑了,点头。 张谦从腰间布囊中摸出油纸包好的糖块,递在李犷嘴边:你唤我一句;唤对了,我就给你吃。 李犷甜甜地开口:哥哥! 那句哥哥张谦记得很清楚。 就一句哥哥而已,像是一句咒语,牢牢锁住了张谦。此后漫长的成长年生里面,他不知为何,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只为了努力配得上李犷口中的兄长身份。 李犷的生性冷淡,却习惯性地会对人笑。 总笑,对任何人。 张谦在任何事情上都聪慧敏锐,除了情绪这一厢。 他未曾多揣摩过李犷的笑脸,他只觉得好看。 生涩的青春年纪里望着李犷而动情时,也只会伸手摸他的头:多笑好! 你那浅浅梨涡,纵是碰上传奇话本里勾人心魂的狐媚子,到时候是谁勾走谁的魂儿,也说不准的。 张谦喜欢李犷紧跟着自己的样子醒时跟着,睡时也要跟着;冬季时说一个人怕冷,纵是盛夏炎热时,也强说着怕鬼。怕什么都罢,张谦从不拆穿李犷的话怕什么,都只要知道来找谦哥儿,一直被需要着,就好。 从小小的一个身影,成长成高挑清俊的少年。从未变过的,便是用那双清亮的眼睛,随时望着你似是崇拜你,仰慕你,将你视作他的整个寰宇。 就这么被李犷跟随着,十年。 李犷被朝廷接回京城的前夜,他携了壶酒与自己在屋子里小酌。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