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京城外,一辆囚车正往城门方向,缓缓行驶着。 进入四月之后,阴雨连绵。因元辰皇帝御驾亲征,才刚铺过一层黄土的大道,此刻已是再次变得坑坑洼洼,泥泞无比。 翻云车不受影响,却苦了那些普通马车。 而就在进入皇京城十里范围内时,已可见街道两侧,全是流民。大多是衣不遮体,面黄肌瘦,饥饿而绝望。 “怎么又多了这么多的流民?那些大户,怎么就不出来施粥?” 囚车之上,负责押送犯人的九品刑部巡检张离,愕然的看着眼前。 目中所见,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还能怎样?朝中几乎所有人都在说如今乃是大商中兴之世,元辰皇帝乃是千古明君。此时国内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有哪家会不开眼,跑到城外来施粥?这岂不是让陛下他面上难看?明明是少有的治世,你却跑去抚助这些无业贱民。就不惧人说他们意图叵测?即便陛下不计较,一个收拢民心之罪,这些大户怕就承担不起。” 声引传自于后方那个狭小的囚笼之内,言语中满含着讥讽意味。 张离面上的肌肉抽了抽,看了看身后。只见一个胖子,正坐在囚车中。即便是阶下囚的身份,也依然是红光满面,此时正冷笑不已。 “德政不休,治下民不聊生,偏还以逆行倒施的罪名讨伐别国。这粮秣撑得下去么?千万大军一月征伐,这天下间就又不知多了多少走投无路之人!” 那张离在旁听着,却是一声苦笑。这些话若被别人听去了,可怎么得了? 他只是一个九品巡检而已,又哪里承担的起? 有心堵住这金不悔的嘴。却知这一位的背景硬实,即便此时困窘,也不是他张离能得罪的。 “金大人!还请慎言!” 而金不悔兀自是意犹未尽,只当不闻,依旧滔滔不绝道:“明明皇京城附近,已经汇聚数百万流民,陛下他却全然不知。不对,不是不知,说不定是视而不见,明明清楚,却装作不知——” “天下粮仓藩库,多被那些官吏倒卖一空,最多只剩下账面之数的两成。陛下以为还是他继位之初,革新吏治之时。顾忌天命,生恐失了士心,生恐这天下生乱。却不知越是顾忌,失的就会越多。” “大商全国之军,共四千七百万有奇,可所有内地兵马,都至少有四成空额。而此次大商征伐南疆,一千八百万大军,却多出自精锐边军。胜了倒是还好,可若是败了,这偌大皇朝,又该怎么维持。” “兵书有云,战前要先虑败,再思胜。如此孤注一掷,不顾后果。是我金不悔看不懂,还是陛下他疯了?” “那朱熹可杀!明知天下板荡,已到了危如累卵之时。不劝陛下休养生息,安抚流亡,勤休内政。反而是因一己私怨,鼓动大军。这哪里是什么圣人——” “宗守幼年起兵,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如今又有孔瑶辅佐,岂是好相予的?在南疆就是拖着,也可将大商拖垮!此战,败定,败定!大商若胜,就挖了我金不悔的眼珠子去!” 一句句言语,令人是心惊肉跳。在那囚车旁,几个刑部捕快,都是面色苍白如纸。 这些话,无论哪一句都可谓是大逆不道。若被人知,说不定是连他们也要被牵连。 金不悔却突然住口,眼望上方。只见一道剑光,正从远处飞将而至。 “苏辰师兄?” 那剑光之上,立着一个青衫人影。正是寒山门苏辰,此时正是眉头紧锁,眼神复杂的看着金不悔。 金不悔见状微微一笑:“可是师尊他让你来寻我?” “你师尊让我来救你离开,逃的越远越好!” 苏辰微微一叹:“他们身份不便,不好出手,只好通知我来。你师尊后悔,说当初看你性子最是油滑,最适合官场,才让你下山出仕大商、却不料最后是这种样的结局。你金不悔的性子,居然是如此的外柔内刚。” “我自己也没想到!” 金不悔微微摇头,面上满是自嘲:“每每想视而不见,然后又总是想起幼年师尊教诲。我虽不怎么读书,可这胸中的浩然正气,总是磨灭不了,如之奈何? “浩然正气?你还真会自吹自垒。” 苏辰失笑,摇了摇头,然后又凝声道:“你可知自己是在寻死?大商奉朱子诏命南伐,天下之人都为此战歌功颂德,盛赞元辰皇帝义举。偏你不识趣,上了那么一封奏折。不止是元辰皇帝恼羞成怒,便连你们儒门先圣朱子,怕也要恼恨于你。这又是何苦?” 自苏辰来后,张离几人就在其剑意威压下,动弹做声不得。 ?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