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五十飞,早点起床,送你去机场。末了他又补了一句:回了香港就收心待在那。 我说:我想去找吴浩宇。 我爸闻言看向我,眼神锐利,你现在还想找他做什么? 我有事要问他。 我爸重重呼出一口气,你没听人家说吗,他都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人家让你好好比赛,你不是听他话吗? 我无意识地摇头,你不要管这个,我真的有事要问他 我看人家比你清醒多了,他什么意思你难道听不懂?他家里人伤不伤心?他不纠缠你,你也不要去纠缠他了,你自己不要前途,他也不要前途了吗? 我知道,我知道你让我出去一趟吧,就今天晚上,我一定会回来的,我就跟他说几句话,就几句话。 你!真是鬼迷心窍!我爸不耐烦地起身,去卧室里拎了一个行李箱出来,打开放倒在客厅地板上,你现在就开始收拾,我看着你收拾。 我不动,我爸又说:你不是想去日本吗?行,你想让我跟你去或者你妈跟你去都行,等会我再打个电话,马上订机票。 你那个教练呢?你跟他说回去了就上他那恢复训练,你愿意跑就跑,不是说你能拿奖牌吗,能拿你就努力,不要再像以前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比赛一样混个名次了。 我知道我在发抖。 我心里有一座像样的堡垒,一砖一瓦盖起来,又一砖一瓦坍塌了。 我不去了。我听见自己说。 我去读金融,我去读管理,什么都可以,你不喜欢我跑步我以后都不跑了,你说得对,跑步浪费时间,我不浪费时间了,我什么比赛都不参加了,以后也不会再提,我好好上大学,你别让我这时候回去。 我眼睛涨得疼,特地沉着声音说话怕它抖得厉害,拇指扳着其余四指的关节,但早就发不出声响,我低着头,我想我此时一定很落魄,可能像丧家犬,上一秒发着疯叫嚣自己天不怕地不怕,这一秒又屈服下来求一条生路。 手里握着的那卷参赛通知已经被我捏成了最褶皱的样子,它是我的筹码吗,不是,它是我的投名状。 我曲下膝盖,双膝点地的同时把手里那张攒得濡湿的、印着亚青赛委员会印章的预赛通知书一并举起来,咬了牙,闭了眼睛,把纸张撕了个稀烂,求你。 我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我似乎没有其他能拿来表决心的东西了。光说没用,我得拿东西来换,我只有这份通知书是我一步一步花心血花力气得来的,虽然它在我爸眼里不值一提,但我爸只要能理解它对我重要程度的万分之一就行了,我不是只爱玩,不是不愿意读书,不是非要忤逆他,我也有我想做的事,我也有我喜欢的东西,我的努力也不是口说无凭,我拿我的成果来换,换我爸一点于心不忍就行,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让他听到关于比赛的半个字。 你起来!像什么样子!我爸过来拉我。 面前是散落的纸张碎片,他走过来的脚步踩在了一些碎纸上,我左腿往前挪了挪,膝盖也压在其中一张纸片上。 哪有梦想啊,梦想碎在地上,一文不值。 出门前我爸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出去就别回来了。 叫车得等将近半个小时,我跑到主路上拦车,呼啸驶过的车辆没有一辆能为我停下,我在路上跑,想着能离要去的地方近一点是一点。 有人在路边下出租车,我连忙抢了上去,报了目的地,才倚着车门瘫在了后座上。身上的校服是汗湿的,摸一把额头也是汗涔涔,手机被我握在手里发烫,我把手机壳取下散热,有一张小纸片顺势掉了出来。 我把它捡起,才发现是以前我从吴浩宇那里抢来的他的证件照。 我都忘了我还有这样一张照片了。 照片里他的笑容实在是太热烈了,再怎么郁郁寡欢的人看到他这张照片都能笑出声来吧。我摩挲着照片的边缘,怕在照片上印下指纹。 我把照片好好地放在手机壳上,打开手机点进相册,我手机里存的吴浩宇的照片并不多,我跟他的合照就更少了,一是我不爱拍照,二是我觉得天天都能见到真人,要那照片干什么。我翻来翻去,统共也就十张左右,有去年圣诞节在商场背对着圣诞树我板着脸跟他不情不愿的合影,有大□□动场上融入风景的他蹲下来丁点大的身影,有拍毕业照那天小朋友过来给拍的合照,有夜里我们在体育场看台架子上的影子,有他磕在我肩膀上含笑的自拍,有我跟他被偷拍的那张搂腰贴耳说话的背影,还有几张抓拍的黑历史,比如他趴在课桌上张着嘴睡觉的时候,比如我们后排一群男的课间笑得四仰八叉的时候,比如体育课三级跳他腾在空中面目肌肉被吹变形了的时候。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