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都是因为他……那男人像是命中注定要来克她的,轻而易举就在她这里种了蛊, 风和日丽时她可以不见不想一身清净, 可一旦刮风下雨便立刻旧疾复发, 顽固得令她难以招架。 ……现在她又满脑子都是他了。 他轻轻搂在她后腰的那只手, 他在月光下微微泛着光泽的眼睛,他在狭窄的门洞里低低与她说话的声音……所有的细节都在被放大, 一遍一遍盘旋在她脑海里,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她又对他放了一大堆狠话,最后还说他跟徐隽旋是一样的……可其实她并不是真的那样想,甚至……甚至她发现自己还有些喜欢他强势起来的样子, 与过往的温柔体贴同样令人…… 唉。 打住吧。 你可不能再想这些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又裹着被子烦躁地翻了个身,目光却再次被墙角那个皱巴巴的小纸团吸引了——那是约莫一个礼拜前他托秀知送进来的, 当时她还在气头上就给团成一团扔了, 秀知要捡她还不许,后来这几天也没人再碰, 干脆一直丢在那里了。 她发誓她一点也不想看, 总觉得一旦过去捡就是输了,虽然不知道是输给谁,可的的确确就是输了——她不想输,于是就逼自己赶紧睡觉, 眼睛死死地闭着数数,结果越数越精神,半小时后还是忘不了那个纸团儿。 ……见鬼! 她又生气起来,也不知道在跟谁较劲, 心里的火烧着烧着却变了味,变得无奈怅惘起来了;结果最终还是从被窝里起了身,蹑手蹑脚地绕过在身边睡着的秀知去墙根儿处捡起了那团纸,随后披了件衣服就推门离开了房间。 家里人都睡了,厅里一片静悄悄,她在靠窗的地方找了把椅子坐下,一个人低头看着手上的纸团儿发了好久的呆,后来才总算缓慢且犹疑地将它一点点展开,映着窗外淡淡的月光,那人端正又漂亮的字迹终于再次徐徐出现在她面前。 他写道—— 清嘉: 谅达一函,见字如晤。 近来诸事我方知晓,已无颜再为自己和妹妹开脱。过去我的确对她疏于管教,以致她养成如此狂悖骄横的性情,如今一定伤你伤得极深。我已请学校按校规开除了她,其余涉事的学生和老师也都一并处置,只希望能抵偿你万分之一的痛楚。 我深知这还远远不够,却不知怎样才能构成像样的补偿,倘若你不再那么生气了可以考虑见我一面么?我绝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只由衷希望你能过得好。 仓皇启笔,不知所言,愚及此恭候淑鉴。 徐冰砚 民国六年二月廿七 ……她是很久没有收过他的信了。 上一封还是前年她随父亲一起乘车去北京的时候,同样也是在为他妹妹闹别扭,她生气地不理人,他便一连写了三封信来哄她——那时岁月十分恬淡,后来的若干变故尚未来得及发生,她仔细地收纳着他的每一封来信,心里还做着婚后时不时把它们翻出来看一看的美梦。 可惜后来他拒绝了她求爱,他们的生活也各自经历了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被债主从公馆里赶出来的时候她是多么狼狈啊,可就算那样她也没有丢掉那些信件,至今仍然完好地收在柜子的最底下,像一个她耻于同人诉说的糟糕秘密。 现在这个秘密又要增加了……毕竟开头的那句“清嘉”与此前的收藏都不同,她在月光下用手指轻轻抚摸着这个称呼,心忽然变得有些软,混沌了许久的情绪似乎也一并得到了安慰,变得静谧且悠长了。 唉。 其实……他也没做错什么事。 他又没有抢她的翻译,又没有丢她的东西,又没有往她身上泼油漆,唯一的错大概也就是没有管好妹妹……她已经打了他,还让他在门口站了一个多礼拜,似乎……似乎……也差不多了…… 只是她现在摸不准他的想法——他来找她是抱着怎样的目的?只是来道歉?还是……有别的意思?她看他对程故秋的态度有些微妙,分明是有些介怀的样子,跟过去那些在她眼前争风吃醋的男人们也没什么不同,可他又偏偏不跟她表白,总是一副欲言又止不痛不快的样子…… ……真是可恶! 她恨他恨得要命,如水的月光也不能抹消她的恼意,可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此刻却是温热的,尤其当她垂目看向手里那封皱巴巴的书信时,微妙的悸动便再次开始折磨她了。 ——可这又怎么样呢?她绝不会再为这么一点可笑的情绪而捧出一整颗心任人糟蹋,他已经挥霍了她曾给他的那唯一一次慷慨,可别再指望她会给第二次。 最多……最多等他明天再来的时候…… ……她勉为其难给他两分好点的脸色也就是了。 ……然而第二天他却没有来。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