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几人是西军后代,几人是京城孤幼。 小半个时辰后,徐德洽将自己批改注释后的纸页,递还给杜瓯茶,正色道:“你是端王府里派出来的人,自应比姚坊长更知轻重。此前国子学中开设医科,朝中已有不少质疑之音。如今竟是要给这些小徒工们新设一条长大后叩拜官学之路,在诸多老臣眼中,更是匪夷所思。此事,急不得,让姚坊长再将学坊的各项规程,编排得细致严苛些,回头,我去看看。” 徐德洽说完,盯着杜瓯茶的目光,仍停留在她的面颊上。 “小杜娘子,你与在端王府里时比,更美了。” 徐德洽蓦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仍保持隔着案几、严肃自持的姿态,倘使周遭的家具变作公廨的陈设,这俨然就是他在礼部交待下属公务的模样。 只有那瞬间变得沙软的语调,以及目光里透出的赏玩缂丝团扇般的意味,才令咫尺空间的气氛,陡然暧昧起来。 杜瓯茶迎着徐侍郎的注视,很快回应道:“是的,侍郎,梁都知也这么说。” 不及徐德洽再说出第二句不三不四的话,杜瓯茶已从拎箱中取出一帧设色花鸟画。 “侍郎可还记得,琼林宴那日,有位女弟子,堪堪几笔,便能画出华觜岗前宜人春景?” 徐德洽微抬下颌道:“记得,怎么?” 杜瓯茶玉指轻移,将花鸟画往案几对面推了数寸。 徐德洽划过画来,只见池塘清浅,小鸭悠游,堤上几丛碧桃,前有柳枝拂过。 杜瓯茶轻声道:“侍郎,此画,也是那孩子执笔,她叫英娘。侍郎,你瞧,这样好的画儿,怎能不题诗?” 徐德洽撇嘴:“题什么诗?这般构图,浅显俗冶,莫不是,只有我们礼部的前尚书,苏子瞻苏公那句,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能配得?” 杜瓯茶盯着他:“侍郎看不上这幅画,原来是想岔了。怪我说错话,不是诗,是词。侍郎再看,画上还有一只黄莺儿,不忍栖于柳枝上。” 徐德洽恍然,带着对于如此新鲜的挑逗难以置信的惊喜,喃喃道:“喔,江南柳,叶小未成荫。人为丝轻哪忍折,莺嫌枝嫩不胜吟。留著待春深。” 杜瓯茶面无表情,却语带魔音一般:“侍郎喜欢那孩子吗?我那日便猜,侍郎喜欢她。” 徐德洽又执起一管紫豪笔,继续完成书案上已经写了一半的文章,从容道:“我喜欢完璧之身的女娃娃。若已经人事,便是你们姚娘子那样的俏丽模样,你们师师娘子那样的仙娥气度,我也看不上。” 杜瓯茶收了画儿,道:“瓯茶明白了,姚坊长也明白。” 徐德洽扬了扬眉毛,沉声问一句:“这,是你们姚娘子的意思?” 杜瓯茶并不继续正面回答,只问道:“侍郎风姿,冠绝汴京,若有女娃娃倾慕于侍郎,侍郎可会笑纳?” 徐德洽道:“且看看再说吧。” 杜瓯茶嗓子里“唔”一声,曲膝告退。 走出徐府,正是午时,仲春的温暖阳光,慷慨地眷顾到街上的每一个行人。 杜瓯茶却觉得,因为恶心,直打寒颤。 她抬手抚了好几下面孔,仿佛徐侍郎的那副目光,还如恶沼污泥般,黏在她的脸上。 她再次想起梁师成的话:这个徐德洽,就是个伪君子。他为了前程,娶个嫁过一回男子的妇人,十几年都膈应着。徐夫人仗着家世,又不许他纳妾。他在庵酒店里,只要十二三岁的女娃娃。 三十年后(番外端阳节专稿)绍兴三年,大宋王朝南迁后的第六个年头,君臣终于在临安府站稳了脚跟。 这日是五月初五,端阳节,刚刚收拾得像样些的皇城画院,迎来一对年过五旬的夫妇。 画院首席待诏,年近七十的画师李唐,向二人拱手致意:“沈公,沈夫人。” 沈子蕃两鬓染霜,面容仍清俊如昔。 他与夫人,合力展开一幅裱衬精良的长卷。 李唐乍观之下,朗声喝彩:“神作也!沈公运丝走线,竟能临摹出老夫描画山石的劈皴笔法!”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