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坊主人自是客气地应允。 邵清移步门边,背对着鸡鸭摊头。 但听身后那妇人正与摊主讨价还价:“怎地要两只的价钱,你也忒黑心。” 摊主一脸无奈:“哎,照着娘子的规矩,俺得杀两只鸡,一只取心,一只放血,怎地不要算两只的钱呢?” 柳氏细着嗓子哼了一声,道:“我又不要鸡肉,你那两只鸡的身子,还能卖钱。” 摊主想了想,道:“如此,那也只能卖出放血的那只。另一只,不放血、直接拿剪子剪开去心的鸡,肉腥得很,我做的都是街坊熟人的生意,怎好坑别个?” 柳氏看看天色,掏出铜钱递给摊主,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就依一只半的价钱,快些动手吧,我急着要。” 摊主接了钱,立即唤过自己的婆娘做帮手,一人负责一只鸡。 摊主婆娘将其中一只按照寻常的杀法,揪去鸡冠下的细毛,一刀抹了脖子,咕咕咕放出热气腾腾的新鲜鸡血,倒入一个小小的皮囊中。 另一只鸡的杀法却古怪,摊主竟是轻轻踩着鸡喙防止被啄,刀则从鸡胸处直接捅入,然后用刀背横过来、“喀”地撑开胸骨,伸手摘出还在跳动的鸡心,迅速扔进先头已经盛乐鸡血的皮囊。 柳氏一把接过,也不嫌皮囊肮脏,直接揣进怀中,转身便走。 邵清听到摊主动手杀鸡时,心中就有了计较,折身回来,一脸倾慕地向书坊主人道:“此书刻印甚是佳美,在下请一套回宅,有劳老丈拿油纸包了。” 他付过书钱,贺咏跟在他身后出门时,恰好柳氏只剩了一个背影。 邵清与摊主道:“你这两只杀好的鸡,卖不?” “卖,卖!” 摊主很开心,这前后两位主顾,衔接得可真喜人。 但他做生意确实实诚,只愿意卖给邵清那只抹脖子放过血的。 邵清佯作奇道:“那这一只,怎地拔毛前不放血呀?” 不待摊主回答,他婆娘已一脸参透玄机的鄙夷之情道:“咳,方才那娘子,保不准是个老鸨妈妈,定是要拿鸡心去给家中小的,作那冒充黄花闺女的事。” “呃此话怎讲?” 邵清追问道。 摊主婆娘打量他一眼,没想到这买书的翩翩公子,对自己所说的市井伎俩感兴趣。但买卖人总是心思极为明敏,她略略一忖,似明白过来。 开封城这些看起来有头有脸的读书人呀,哪个得了闲暇不去秦楼楚馆逛的?有些还去暗场子。眼前这位年轻人,看着衣着有贫寒之气,莫不是会去勾栏?又怕被老鸨诓了,白白多付一笔梳拢之资,故而来请教防范之道。 摊主婆娘遂凑上前去,带着神秘之色,轻声道:“这是媒娘子、稳婆和勾栏妈妈们都晓得的,活鸡莫要抹脖子放血,直接掏出活心来,那心包膜又牢又韧,里头一汪鸡血留得妥妥的。若还不放心,就放进另一囊新鲜鸡血中浸着,揣在人怀里捂着,起码能保好几个时辰。待用的时候,将鸡心捞出来拭干净包膜,交由姑娘姑娘放入……呃” 这婆娘脸皮再老,说到此处亦不知怎地继续。她男人在边上拔着鸡毛,早已发了气恼,终于咕哝着斥道:“没羞没臊的,当街说这个!” 婆娘本见着邵清是个斯俊逸的年轻后生,乐得有问必答、与他攀谈几句,但一涉及那贩夫走卒都羞于直陈的细节时,她也有些懊悔自己言语不端。 她正下不来台,自己的汉子一句话呛过来,倒给了她反将一军的灵感。 “你还晓得说我?方才那妇人将皮囊往她怀里塞时,你是不是看得津津有味?一对眼珠子都恨不得粘到她身上去。” 摊主一面将拔了毛的鸡用麻绳扎了鸡脚,一面啐向自家婆娘:“你胡说个甚么!” 婆娘一直身旁卖鹌鹑的老汉,冷笑:“我哪里胡说了,方才她扭搭扭搭地过来,还隔着老远,你就和老胡议论,道是隔壁丽园坊新搬来的漂亮妇人。”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邵清眼见着柳氏的身影消失在坊口,正想着如何不动声色地追去,恰听到卖鸡的婆娘这句话,即刻将急切的心情又掩了下去,接过摊主的鸡,对捧着新五代史的贺咏示意:“贤弟,走吧。”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