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玛跟着仆从来到内宅屏门之前,蹙着眉头顿住脚步。 纵然是来自异邦,对于大周基本的礼俗他还是有所了解,知道对于外男而言,普通情况下,内宅并不合适入涉,他虽多次获邀来公主府作客,所到场所也仅仅限于外院及游苑,今日让他舍药的仆婢已经是个面生之人,这个仆从也并不是公主近侍,竟意图带他进入内宅,万一是图谋不轨者有意为之,触怒同安公主,便有毁损两国邦交之险。 可他紧跟着便瞧见了同安身边的侍婢,迎出屏门之外。 “有请王子,贵主恭候多时。” 随着那侍婢往内一指,次玛抬眸一望,只见二三十步的距离,公主果然已经跽坐在玉兰树下,看上去哪里像大醉刚醒的模样,他心中虽犯狐疑,但也不可能拒绝这果然是出自公主的邀请。 “有劳。”次玛一如往常般彬彬有礼,对那侍婢行一揖让,跟随身后。 再次见礼后落座,同安无意与次玛多言,开门见山说道:“听闻,王子有意与我大周联姻?”却根本不愿听次玛解释,微微一挑眉梢:“王子也不用再说那些君子好逑之托辞,我知道对于王子而言,稳固两国邦交方为首重,但王子也太看重同安,我虽为帝姬,看似尊贵,份量却远远不足以达到王子期望,当今皇后,虽为我叔母,却视我如同眼钉肉刺,巴不得我远嫁异邦,故而我就算和亲吐蕃,也是一枚随时可弃之棋,有朝一日,说不定会让王子大失所望。” 自相识以来,次玛一直以为同安就是个无忧无虑的金枝玉叶,与他的那些姐妹没有什么不同,故而一听这话,震诧可想而知,一时之间,倒真不知应当如何应对了。 又听同安说道:“所以王子想要达成目的,莫如求娶源平郡公嫡长孙女,其父柳彦,乃天子近臣,虽说只是当今皇后堂兄,不过历来友睦更胜同胞手足,我为成全我国与贵邦永修盟好,已经部署妥当,王子只需依计而言,便能如愿。” 直到这时,次玛才插得进一个字——“哦?” “早前转交王子便条那婢女,并非公主府仆从,而是柳小娘子之婢。”同安对次玛的反应却相当满意,继续阐述她的计划。 —— 青岚意识到阴谋已经无法避免时,是因柳七娘折返上善台。 此刻酒宴已撤,诗会题韵已限,赴会的闺秀要么静坐,要么徘徊,都在斟酌词句,想要将早前听过的乐曲,结合此情此境,再兼抒发感怀——今日这场诗会可不简单,是由柳氏女担任评判,倘若考为优佳,说不定能获上报皇后知闻的幸运,皇后不仅有母仪天下之贵,自身才华也曾名动京都,能得皇后称赞,对于闺秀而言当然是莫大荣光。 故而绝大多数,此时都用心于自己的诗作,并没怎么留意柳七娘的去而复返,以及与青岚之间的窃窃私语。 “贵主此时便清醒了?”青岚问道。 “是呀,次玛王子那丸药确有奇效,贵主服用后,歇息半个时辰,就像没事人一样,不过情绪甚是悲郁,独自一人到了摘星楼上,也不让仆从跟随,便连我,都未被允许近身,我心中实在担忧,就怕再发生什么意外……阿岚,你还是走一趟吧,最好劝服贵主仍然前来上善台,不要再留连高处。” 青岚屡常陪伴公主谈诗论琴,十之八/九均在摘星楼上,知道往这游苑一侧角门出去,再往南沿着一条小径行走片刻便能到达,并不需要公主府的仆婢引路,再者她已经感觉到阴谋正在进行,身边跟着公主府的仆从反而更加不利,所以只带着自己的婢女,一边往摘星楼走,一边将今日经历细细梳理一遍,心中有了七八分猜测,故而也并不诧异这一路之中,直到摘星楼下,竟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刚进摘星楼,便见一个男子站在楼梯口,着一身宝蓝色的缺袴袍,发系乌幞,衣着与周人并无差异,但体格显然更加魁伟,一双剑眉底下,眸光明澈恍若晴空无云,肤色略显黝泽,倒也称不上黧糙,更近似麦色,鼻梁耸挺如峦峰,面廓也比周人更加削显,腰间蹀躞带上,垂悬算袋、佩刀等物,周身并无佩饰显现与众不同的身份,但青岚已经猜到了面前何人。 果然便听婢女短促地一声低呼,小声提醒她:“这位便是吐蕃王子。” 青岚神色不变,上前礼见。 次玛也在打量面前的大周贵女,衣着妆容当然有别于他在市坊间,常见那些前呼后拥的贵妇,未经浓妆艳抹,只淡淡描深秀眉,天生柔长的眼角,似自带笑意,她有灵动清澈的眼眸,真如三月春水,却不待人细看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