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绚之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才会一直将这位舅兄看作楞头青,不由大笑:“好吧,我与王妃的确都是少年老成,这才叫天作之合。”又道:“过几日,秦八郎会奉武威侯之令,护送铭州百姓入晋阳,并负责初步排察佃作一事,大约会在王府暂住几十日。” “秦八郎负责排察佃作?”十一娘一直以为秦八郎虽也骁勇善战,可贺烨择中他入武威侯部,无非便是替身之用,秦八郎应当并非将才,大约也不擅排察事务,又一想,恍然大悟:“殿下是想亲自排察佃作?” 贺烨颔首:“晋阳这些官员,哪里和佃作打过交道,他们负责排察我可不放心,王妃与绚之又得负责安置之事,为这事分心,岂不更加劳累?我可不愿眼看二位操忙,自己却游手好闲,秦八郎一来,又是住在晋王府,我便能借他身份出面,瞒过耳目了。”似乎因为提起秦八郎,又想起一事,叹息道:“这回虽然重创北辽伏军,可惜先锋部也难免造成伤亡,秦家一个子弟,在作战中不幸遇难。” “那……是否应当对秦孺人予以安抚?”十一娘忖度道。 “无郁倒是特地提醒了我,让我不需知会秦氏。”贺烨蹙眉:“说是战场之事,原就生死一线,谁也不能担保安全,秦家子弟早存马革裹尸之志,不值一提。” “话虽如此,亦就算此回遇难者并非武威侯嫡亲子孙,可家族培养一个子弟大不容易,就凭武威侯一族忠心赤胆,殿下也理应安抚。” “我也是这么表示,可无郁又说,秦氏既为晋王媵,当然视同出嫁女,便是知晓这事,一不能安慰亡者家眷,再不能鼓舞族人志气,更没有秦家子弟出生入死,专门安抚她一个出嫁女之理,我想着,秦氏也未必在意王妃安抚,而我又实在没空应酬她,倒不如听从无郁建议。” 十一娘也就没再坚持,夫妻两这么坐着说一阵话,天色便黯沉下来,于是用了膳食,手谈一局——也就只有贺烨乐意与王妃作为此事,并明知实力悬殊,他还全力以付,未过一刻就导致王妃丢盔弃甲弃子投降,贺烨竟然还认认真真分析一番过程,俨然老师的架势。 临近新岁,却往往是一年中最最寒冷之时,十一娘想着贺烨这段布署作战,精神必定极度紧张,再经今日一番奔波,便是健壮胜过凡人,未免也有些疲累,主动提议早早安置。 一晚无梦到晨晓,贺烨醒来时窗外仍然一片漆黑,只听得北风呼啸,似有冷雨滴沥,而怀中女子睡得仍然沉稳,呼吸绵长,想到领军伏击时的亢奋,战场上金戈铁马杀声震天,与此刻的安逸静谧恍然隔世,他原以为自己更加向往前者的激昂酣畅,分明意识到此刻却也让他沉迷,因为心头从未如此安稳踏实,越发理解获胜之后,与将士共庆,那些拼杀时一往无前的勇士们,酒酣耳热之际,却有许多并非畅想将来衣锦还乡荣华富贵,而是怀念家人妻小,但盼团圆。 家。 贺烨轻移手掌,覆上十一娘无知无觉的手背,稍稍握紧,大是安慰在他怀里熟睡的妻子,一点没感觉到冬夜寒凉。 到了现在,他仿佛也能体会自古文人墨客,为何屡屡抒发游子思家的情怀,原来念家,无非思人,自兄长逝后,他又重新拥有了家人。 一时又想起那时,自己因为与她“同床共枕”却能安然入睡不胜惊惶,实在好笑。 原来那时,就已对她全心信任了,因为毫无防备,不由自主便放下周身警慎,也难怪会对她动情了,因为她是第一个,纵然如此接近,也能让他轻松安稳的人。 尽管贪图此时此刻的温馨静好,贺烨到底还是没有放纵自己,悄悄起身,穿衣时不慎牵动腰上伤口,让他一蹙眉头。 看来是真没法操练剑术了。 床上女子仍然酣睡未醒,贺烨却已经推门而出,往他那间书房,静坐调息。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