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公会的事两人没有再深谈,很快便商议起更加重要的治政之务,原来陆离所书那谏策,虽然根据裴公当年的提议,再一次阐述了改革税制的重要作用,太后也同意了不按旧籍虚额征收租庸调,而以实际田亩为依据,依照丁壮和财产的多少定出户等,按田亩纳米粟,按户等纳钱,这实际上便是要减轻平民的负担,而增重贵族富户的赋税。 而关于新税法的制定,其实还未完备,也就是说一亩田当征多少米粟,不同户等该纳几何钱银,都还未形成定议,这一方面需要借鉴裴公当年倡议时,不少官员相继成文的谏策,另一方面也需要参考试行地太原府的实际情况。 更不要说新税法的推行,会损及太原世族与豪族的利益,将会遇到的阻力可想而知,故而陆离与十一娘还必须熟谙太原治下所有大族豪强人事,方可能找到突破口,保证新税法的试行,这是相当庞大的工作量,更兼前线军需紧急,务必要在短时之内完成,任务之艰巨,可想而知。 是以两人都没有再交谈,而是各持文书细看,纵然是车與行进时难免颠簸,还要时不时的用铅椠在书上勾画批注,当遇疑难之处,才会交流两句,似乎各行其务,却又配合默契。 因为在手头事务上倾注了十分关注,两人均未分心,就连车與突然停下也不曾察觉,于是贺烨掀开厚厚的帘挡,看见则是白衣青披的男子,纵然是在烛照煌煌下,脸色似乎还带着病态的苍黯,微微蹙眉,仔细倾听着一旁女子的低语。 晋王妃为了出行方便,今日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翻领胡袍,袍上虽不曾绣织胡人素喜的繁复花纹,大约是因额上围着雪白的昭君套,看上去仍然极富异域风情。 就穿着而言,明明一人素淡风雅,一人明艳爽利,但不知怎地,贺烨偏偏觉得两人相得益彰,不存丝毫违和。 他们就像一幅画里的人,仿佛另置一方天地,根本不被画外人事打扰。 晋王殿下便维持着高挑帘挡的姿态僵在了马车外头。 可他身后还有一人,似乎是等得有些焦急了,忍不住从贺烨腋下探头探脑,还不满地摧促一声:“舅父愣着干嘛,怎不上车,不是急着要与薛郎商议政务么?” 阮岭的声音到底还是打扰了车中人,一个抬眼,一个侧脸看了过来。 贺烨这才极不自然地咳了两声,上得车来,于是“两人世界”顿时变为“四人会谈”。 只不过当一涉及公务,晋王殿下很快便摒除了窥人隐私的杂念——虽说太后并不以为贺烨对于治政会有帮助,但事实上晋王绝非不学无术之辈,言谈时虽未引经据典,可对于弊政往往能够一针见血,措辞十分辛辣,对于太原各大豪族也并非毫无了解,许多分析,甚是贴切。 陆离与十一娘固然不会惊奇,首回得见贺烨真实面目的阮岭却瞪目结舌,他倒是一个字都未曾插嘴,只恨两个耳朵还不够用,听着另外三人或者争论,或者抒发见解,阮岭一忽呆怔,一忽颔首,一忽沉思,顿时感觉自己果然游手好闲久了,完全一无是处。 直到一个时辰后,马车再次停下,一脸煞气的司马仲掀开帘挡,毫不容情地宣告:“少尹必须休息养神了,诸位不能再打扰!” 贺烨正因一件人事还没与陆离等达成一致见解,颇有些不耐烦,转过头去调侃:“绚之又不是纸糊之人,多说两句又能如何,司马先生也过于紧张了。” 十一娘却打抱不平:“殿下,薛六哥还在病中,的确不能过多耗废心力,当遵医嘱。” 阮岭竟奇迹般地留意到晋王殿下眼中飞速掠过的一丝情绪,疾快得让他甚至无法细细琢磨内中涵意。 噫!他是无意间窥破了什么隐情么? 阮岭忍不住看向陆离,却见他似笑非笑,竟似高深莫测。 阮长史顿时隐隐兴奋,直觉面前三人之间的风波暗涌,仿佛别有洞天。 终于找回了一些自信,关于风月之事,他还是一直敏锐非常呢。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