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别想脱身事外! “何郎中也是上有老下有小,还得为家人仔细考虑。”窦辅安反倒一呆,好半响才又阴森森地提醒。 何绍祖却微笑起来,衬着月色下惨白的一张脸,与眼睛里因为绝望而涌现的疯狂,这笑容显得无比诡异。 他的生母早就已经入土为安,他管眼下这个方氏不知从哪儿找来的老妇人是死是活?至于儿子嘛…… “望窦侍监体谅,老母年迈犬子稚弱,若卑职认罪伏法,老母又怎能承受老年丧子之痛?稚子更加会沦为罪人之后,为世所不容,卑职正是为了老母幼子,方不敢自弃。” 窦辅安万万没想到何绍祖竟然会这么回应,再度愕住,这世上固然多的是怕死的人,却鲜少有人如此豁得出去,为求生而不顾孝义骨肉,这个何绍祖,倒是个难得的狠毒人,不过可惜了…… 那双乌皮靴踩踏着硬沙地,站定在何绍祖膝跪之处,窦辅安冷笑:“何郎中之决意我已清楚,自会一字不漏禀报太后。” 窦辅安头也不回负手而去。 不知从何方涌来云层,蔽月遮光,风声暗卷,檐火晃荡,这一方精心布置的院落,一时间恍然幽冥,何绍祖方才重重打了个冷颤,他想要站起来,膝盖却酸软得没有一点力度。 细细的步伐声靠近,一双手扶住了他的小臂,方氏满是忧虑的脸孔渐渐在眼前清晰。 “妾身刚才都听见了……夫君,要不妾身去求求相国夫人,毛相一定不会置夫君不顾……” 何绍祖方才缓过一口气来:“是该去,不,你去不管用,明日一早,我亲自去见毛相,我虽不值一提,太后还不至于连毛相也放弃,这个时候,必须说服毛相庇护。” 方氏扶了几扶,终于是把何绍祖扶了起来,看着丈夫失魂落魄的样子,方氏不由小声啜泣起来,那嘤嘤的哭泣让何绍祖烦躁不已,颤抖着手提起执壶就闷头饮酒,却被呛了一口,又是连连咳嗽。 “菜都凉了,妾身令人另备几味热食来。”方氏一边抹泪,急急赶往厨房。 不多久,却端来一大盏热汤食:“夫君不要饮酒了,明早还有正事。” 硬是劝着何绍祖将那盏汤食服用大半。 又亲自捧来热水澡豆,侍候何绍祖净面沐足,方氏跽坐着,亲手为丈夫除去罗祙,将裤管轻挽,温热的水汽氤氲下,方氏的眉眼竟然前所未有的柔和。 这一刻何绍祖不由有些动容,他当年丢官去职,贫困潦倒,为求起复才甘愿娶贱籍为妻,方氏虽然是部曲之女,但脾性却并不温柔,何绍祖一度也曾不耐方氏颐指气使,只是为了前程方才忍气吞声。 他对方氏,并无任何情意。 却没想到,眼看着大难临头,方氏竟然不离不弃,如此小意温柔。 他正要扶起方氏,刚一弯腰,却忽然觉得小腹一阵剧痛,以至于难以坐稳,整个人翻跌倒地。 天翻地覆时,他看见方氏冷冷的注视。 “你!”何绍祖才说出一个字来,便觉剧痛已经麻木了胸腔,血腥漫齿,视线倏忽模糊。 他还是听清了方氏的话。 “妾身也是无可奈何,何绍祖,真没想到你竟然半点不顾妻小,铁心要让我母子二人与你一同受死,只有你死了,我与大郎才能求生,否则我们母子都会被你连累!何绍祖,我这么做,至少你还能保留一系血脉,将来大郎还能为你焚纸上香,续你何家香火不断,你瞑目吧。” 无知妇人!你以为太后会留你们这两个活口! 何绍祖想要怒骂,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意识逐渐涣散,死亡真正近在眉睫。 七窍流血的男人,直到这时还不相信他会死于剧毒,死于同床共枕结发妻子手中。 他忽然想起多少年前,自己也曾经为枕边人准备这么一份“大礼”。 是报应不爽么? 眼前终于一片黑暗了,已经断气的男人,双目依然圆睁着。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