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望去,所有的年轻博士生们,也就只有他一个人天天忙得累死还甘之如饴,简直恨不得再忙一点似的,自己的活做完了还要帮别人做,一时间好多人抢着和他共事。 于是人家都说,金澜这个人未免也太上进了。所以纷纷劝他,日子还长呢,你这一开始就跟上了发条似的,到后面就容易倦累,君不见有些同学刚入学时精力饱满体力旺盛,以为未来的路都在脚下,时间长了懒筋乍现心灰意冷,迟迟拿不出成果,最后毕业未遂。空负了时间没得到学位,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啊! 然而他依旧疲于奔命,他偏偏乐此不疲。 于是又过了半年,人们就渐渐换了说法:只有一块钱掰两半花的,没见过他这种一条命当两个人折腾的。 刚开完会还没来得及闲聊两句,他又跑到别的楼里给低年级的学生放ppt去了。 没错,就是跑。 金澜这样做是有原因的。洛纬秋后来还来找过他几回,那么高的个子,那么俊朗的眉目,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死心,非得杵在教室门口等他下课。然而金澜永远步履匆匆,永远一脸冷漠。他只说:抱歉,我等下还有个会,以后再谈吧。 所以他必须忙起来,他认为他再忙一点,走路走得再快一点,哪怕在学校里碰上洛纬秋了,眼角余光里瞥见洛纬秋了,他也来不及停下来细看,来不及听他细说。 他不能给自己任何动容的机会。 然而这样的念头在心里久了,不知为何就遭了报应。 又是在一个刚入冬的时节里,学校里出了一件大事:有学生在宿舍内使用违规电器,引起了火灾。天气干燥,宿舍里到处都是易燃物,一时间火势冒出了阳台,黑烟直蹿上苍白的天空,火舌摇曳,整间宿舍都成了火海。 当时金澜正在楼下打印会议纪要,远远看到人群聚集在一片,喧嚣声,哭嚷声,警笛声乱作一团。他没忍住走了过去,站在外围多看了一眼。不知为何那层层包裹的人群中居然有个缝隙,那一眼就让他看到了那满脸漆黑、被抬上救护车的男生,体型有几分像洛纬秋。 仅仅只有一眼,他还没来得及上前认清楚,救护车就呼啸着走了。 不可能吧?他想。他四处张望,发现了那间被烧得焦黑的阳台。不是洛纬秋的宿舍。但是,万一,他今天正好去了这栋楼呢? ——不可能吧? 金澜一想到这个念头便压不住了,他慌乱起来,他拼命回忆自己看到的那一眼里,那个男生到底长什么模样,然而头脑成了一团浆糊,有几分像也变成了十分像。人都散尽了,他还站在原地,居然都没有想到拉住一个学生问一下。 金澜的呼吸都哆嗦起来。他掏出手机,倚在一面墙上,断断续续地吸气。他想他一定要冷静下来,这事没那么巧。可是又一想到躺在救护车里的人有可能是洛纬秋,他就觉得根本吐不出气了。他太害怕了。 拨出电话,第一个没人接。再拨一个,还是没人接。 金澜认命似地闭了闭眼,把手机揣回口袋,打算这就去医院。 再怎么着急也不能飞去医院。他打了一辆车,就在车上时,还再一遍又一遍拨那个号码。 洛纬秋其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他正在洗澡,出来时发现手机还在响,一看来电显示是金澜,他的心也跟着怦怦跳了起来。他找自己会有什么事吗?他带着几分犹豫几分激动几分惊喜接了那个电话,可是电话那头的人却好像比他更紧张似的,半天才吐露几个字。 金澜说:“是洛纬秋吗?” 洛纬秋说:“是我啊学长。” 金澜说:“你刚刚,没有接电话。” 洛纬秋说:“我在洗澡啊。” 对面静默了一秒,然后电话就被挂了。 洛纬秋站在床边,发了好一会儿呆。他连头发都来不及擦,水滴答滴答往下淌。 先是疑惑,然后变成愤怒。 时至今日他终于意识到,如果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与距离是一根绳,那掌控这根绳的人就只有金澜一人。从头到尾,他几乎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金澜想来就来了,说走就走了,不想跟他说话就敷衍他不理他,莫名其妙给他打个电话也可以毫不客气地挂断。 或许对金澜来说,他只不过是一个笑话似的存在。 这个发现使他愤怒,而这份愤怒使他毫无顾忌地将电话回拨了过去。 没有等太久,金澜接了。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