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哮喘发作,她在泰国清迈去世的,现在还没公布详情。」 原来是这样人生就是一场不停失去的游戏,但突如其来的离去实在留下太多的遗憾,相信有名如邓丽君必然有未竟之志。生命必然留有遗憾,惟一可以做的就只有把遗憾尽量减小。但怎样才能减小,她对此毫无头绪。晓灵想起被水龙捲捲走的船家,他们应该是回不来的。在人生倒数的剎那脑海到底会不会出现人生走马灯,回顾这辈子的所有片段?晓灵这一生似乎没有什么回忆是值得重温的,光是想像便感到焦头烂额,太阳经控诉般胀痛起来。 街道熙来攘往,一名短发女生从晓灵身边经过,她慌忙地轻抓着女生的手臂,查询大东工厂的位置。女生的手指在空气中乱挥,时而指东,时而指西的说道:「几年前已经拆了。」 「拆了?」来到这个时空一阵子,晓灵开始习惯这里的环境与她居住的存着差异。这里的汽车变多了,人也多了,大厦高了,当她听到工作了十多年的工厂拆了,反应没有在保安亭听到期时震惊,反而暗暗期待着这里有什么变化。 「现在的工厂都北移上大陆了。小妹妹,你是哪里人?或许你刚来香港不知道吧,香港製造业在这十年息微,工厂全都北移了。」女生蹙眉扫视着晓灵,渴望从她的衣着知晓来歷。 「我我只是很少到这边,所以不太懂。那请问它的原址在哪里?」晓灵被女生的凌厉目光吓得期期艾艾的,她最怕别人问她是哪里人,也怕别人打量她的目光。晓灵不自觉地缩头,眨眨眼后倒把腰挺得更直,堂堂正正地直视着女生说:「那请问原址该怎么走?」 口讲无凭,不是亲眼见到的话,晓灵绝不会相信别人的话,这是她踏入社会十多年领悟到的道理。她必须一直提醒自己,这个世界很奇怪,这里的人即使生得人模人样的,但晓灵觉得他们与自己存在着难以触及的距离。这并非与陌生人初出沟通的尷尬。她感觉到一路上相遇的人只是一个载体。戴着头箍的女人流出来的眼泪就如白开水,不带温度,即使她的眼睛低垂流露悲痛,但瞳睛空洞,皱着的脸过于刻意,情感浮于表面,语气亦如木头人初学人类说话般生硬。眼前短发女生脸色凛然,言行举止流露不出丝毫情感,但也可能是她的个性吧。唯一让晓灵感到温度的是在马路中相撞的男人,他似乎有独立思想的,但接触时间太短,难以观察入微。活人是有灵的,多绝望的人散发着生存的气息。晓灵祈愿,这里只是场梦。 「哦你往前走,到了十字路口再转右。工厂拆了之后,现在改建成新世代影视中心。」 晓灵点头道谢,女生抓着她的手问:「对了,你的喇叭裤在哪里买的?好酷哦。」 「是esprit的。」晓灵盯着她的双眼,搜寻着人性的去向。其实晓灵还想补充一句,这是十一年前的货品,还是工厂的样版来的,然而话爬到嘴边便被自尊心强行咽回去。 她在街道来回走了三趟,的确找不到工厂的踪跡。工厂周边的大厦全都改头换面,有些变成了高耸的商业大厦,有些则是工地。晓灵站在新世代影视中心的地下,昂头望着耀眼夺目的立体银色招牌,沉吟着应否进去一看。来中心的似乎都是男生,她的存在是万绿丛中一点红。驻足之际,晓灵想起她根本不用思虑太多,冗馀的理智不适用于荒谬的世界。她阔步进去,这里没想像中偌大,商舖鳞次櫛比地相连,两岸中间的狭隘走廊挤满了年轻男生,与刚才街头垂头丧气的人截然不同,他们一群群兴高采烈地谈论新潮玩具。头两层均是漫画与玩具区,橱窗摆放着日本漫画,《叮噹》漫画仍然连载。上到第三层,气氛稍微有别,这里的人潮明显松动,跟她差不多年纪的男生似乎大多不来这一层。路人大多败顶或白发皤皤,偶尔有一些步伐轻快的年轻人刷身。在扶手电梯旁边的是售卖电影光碟店舖,张国荣原来在这时期拍了《霸王别姬》,他的海报贴在多间商店的门外。晓灵越走越觉情势不对头,玻璃窗上的电影海报主角衣服一间比一间单薄。走到最尽头,两边的水着女优的海报光明正大地贴在玻璃窗前,门口被布帘挡住。晓灵盯望着海报,心想如果妈妈知道十年后的香港,竟然在深水埗的商场轻易购买四仔,她一定会大骂伤风败德,但说真的,在八十年代,四仔在街边档也买得到。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