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候的市七路公车其实很热闹。 市七路公车的路线很广,起始站是市立美术馆,中间涵盖包含景明一中在内的大小学校,从国小到大学,沿途还能经过两三座寺庙,以及这一带最大的黄昏市场。餐厅的位置就开在美术馆附近,和江韶的家正好是两个极端。 江韶坐在最后排,靠着窗,望着车外飞逝的景色出神。 夕阳很美,落在大地,将一切所见的人事物都覆上一层耀眼金芒。 落入耳里的声音很杂,有学生在讨论今天的作业,也有人开着外放音效激情对局,偶尔有几句小孩子稚嫩天真的童言童语,和边上母亲耐心替他解释的柔声语句,最前面是新上车的老妇人,手里拎着买菜时的塑胶袋,相互摩擦发出恼人的呲啦声响。 江韶嫌吵,却也没戴耳机,就这么听着,感受这份她许久不曾感受过的烟火气。 良久,她伸手按下头顶的下车铃,在终点站前一站刷卡下车。 …… 缘都华厦,一百一十六号,六楼。 对着眼前的深红铁门,江韶轻吸一口气,压下门把手推门而入。 客厅里,江啟铭已经坐在沙发上等她了。 「我回来了。」 「嗯。」江啟铭瞥了眼江韶,放下手里的周刊,走到厨房端出饭菜──说是饭菜,其实也就是两个简餐便当。 自许瑾离世后家中便无人掌厨,父女二人的早午餐各自处理,江啟铭每周固定给江韶一笔餐费,至于她如何运用江啟铭全然不知,也并未过问;晚餐则是由江啟铭负责置办,通常都是到公司附近的便当店包饭,偶尔他下班得早便会上市场买菜、亲自下厨。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江啟铭抬腕看了眼手錶。都已经快七点了。 「我去餐厅。」江韶回答的时候没看江啟铭,自顾自地卸下书包和吉他放在沙发上。「之前的客人说想谢谢我,总不能晾着他们吧。」 江韶承认,她之所以说实话的原因有一部分就是故意想气江啟铭。 是很幼稚没错,但是也很爽啊。 果不其然看见江啟铭的脸色登时难看下来。 他竭力克制着怒意,缓了好一会才平復下来,尽可能放柔语调开口: 「……在餐厅吃过了吗?」 「还没。」 「先吃饭,其他的等等再说。」 「喔。」江韶低低应了一声,用便当附的免洗筷三两下拆了橡皮筋。 早就冷掉的便当吃起来没滋没味,平时享受的配菜在此刻成为折磨,海茸的调味重得不可思议,酱汁似乎渗进一旁的红萝卜炒蛋透出不属于它的咸味,便当里唯一的绿色蔬菜更惨,似乎在料理时加了过量的油,而今又放冷了,油脂自然溢出,吃一口就能满嘴油光。三色豆更不必说,到底是哪来的人间炼狱。 就算两人平日里再怎么不和,以往江韶吃饭时也不至于这么一声不吭,今天江韶却埋头吃得飞快,像极了归心似箭的旅人游子,只是江韶的心从来就不在家。 见江韶闷头扒饭这速度,江啟铭就知道今晚肯定又要吵。 他不愿再多想,筷子夹起饭菜慢条斯理送入口中,彷彿不觉接下来的风暴。 这顿饭吃得异常艰辛。 饭菜难以下嚥的原因不仅只是因为放冷而失去滋味,还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在于两人都深知接下来又是一场无可避免的争执。江韶有必须去做的理由,江啟铭也有他要阻止的原因,他们都清楚这不过是又一次的暴风雨前夕,然而紧张压抑的气氛依旧无法缓解多少。 江韶率先停筷。 她抬头,压下便当盒的盖子直面江啟铭:「我想回餐厅驻唱。」 江啟铭头也不抬:「不行。」 意料之中的答覆。 江韶并不恼火,她知道接下来才是关键。 她继续追问:「理由呢?不要再说什么『都是为了你好』这种稀烂又情绪勒索的答案,你讲不烦、我都听腻了。也别扯什么『女孩子不该拋头露面』之类的鬼话,需要我提醒你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吗?」 「给我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 江啟铭终于抬眼──但也仅只一眼。 嚥下口中咀嚼的饭菜,他顺从地换了套说辞:「你是学生,学生的本分就是读书,其他事情都不归你管,也不必你操心。何况你今年已经高二了,马上就要大考,这种时候你不读书,还想着要唱歌?学科成绩提上去了吗?未来目标确定了吗?」 两人之间还隔着一层便当盒的上掀盖,江韶看不见江啟铭持筷的右手骤然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