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柏还有些意犹未尽,但他素来是个有分寸的郎君,晓得不能让孟知味太过劳累,因而不会和同龄的大多数孩童那般纠缠。 小郎君钻出被窝,趿拉着鞋子去到桌案边,从暖炉上温着的小锅中,舀了一碗温热的清水,接着小心翼翼地捧着陶碗去到床边,将其递给孟知味。 “姑父辛苦了,阿柏给你倒水喝。” 孟知味稳稳握住掌心的陶碗,在叶柏的辅助在,他慢慢将碗送至唇边,小小饮上一口,笑道:“多谢阿柏。” “应该的。”叶柏接过陶碗,把它放到床边小桌案上,吹灭烛火,随后乖巧地躺进被窝里。 他感受到孟知味在躺下前,帮他掖了掖被角,忍不住感叹道:“姑父,有你真好。自从懂事后,我就跟着阿翁一起住在故居,偶尔才会回到永兴坊,所以一直都是一个人睡的。阿翁看管得很严,连我家耶娘都不能来陪。” “从小到大,没有人像姑父你一样,日日给我讲故事,每晚都帮我掖被角。” 孟知味摸索着躺下,翘起唇角,温和地抚了两下小郎君的头顶,没有多说什么。 叶柏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趁着夜色遮挡,悄摸摸用头顶蹭了蹭对方温热的掌心。蹭着蹭着,他忽而想起一事来,犹豫地开口:“姑父,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孟知味眉眼柔和:“你说吧。” 听见准确的答复后,叶柏又踌躇片刻,然后先将这些日子以来听到的“叶家往事”全盘托出,接着才困惑道:“姑父,那些人都说子嗣为重,是真的吗?” “为何你与姑母的阿翁,就并不在乎呢?” 闻言,孟知味愣了愣,笑道:“先不提女子不如男的认知是多么的浅薄、世人眼中所谓的男子传承香火是多么的愚昧,于我而言,你的姑母和阿姐才是世上最重要的存在。” “人活一世,能让自己与看重之人过得快活自在,才是顶顶要紧的事。” 叶柏年岁还小,将这一番话翻来覆去地在脑袋里琢磨许久,仍然有些似懂非懂。 一时间,屋内无人开口,沉默许久。 就在孟知味以为他已经快要去见周公时,叶柏突然抛出一个问题,忧心忡忡道:“那谢司业呢?即便阿姐如阿婆、姑母这样只诞下一位小女郎,他也会心无嫌隙,事事以阿姐为重吗?” 他问得十分直接,孟知味怔了一下,忽而笑了:“不如你以后借机去亲口问一问青章?” “啊?”叶柏有点紧张和诧异,忍不住侧过身子,睁大双眼,“姑父不亲自问吗?” 黑暗中,孟知味缓缓勾起唇角,慢条斯理道:“以长辈的身份来问,对方难免会有所顾忌,很多时候都是口不对心。” “可要是如你一般的孩童去问,大多数人都会放下戒心,有时甚至会直接说出心中最为真实的念头。故而……” 孟知味轻轻拍了拍叶柏的后背,笑眯眯道:“这桩涉及桑桑终身的要紧事,就托付给你啦。” 此言一出,叶柏顿时来了精神,深觉自己肩上负上重担。 小表弟狠狠点头,郑重道:“阿柏记住了,必不负重托!” 孟知味莞尔,与叶柏又说了几句话。随后,二人沉沉睡去。 翌日,孟桑一起来,就察觉到自家表弟的目光比以往还要灼热。 近来小郎君的嘴巴越发严实,有时就好像被缝起来了一般,怎么问都不会吐露一个字。 对此,孟桑只能是摇头一笑,将这些小小异样抛之脑后,继续轻松快活的休假生活。 大年三十之前,除了吃吃喝喝、睡懒觉、说笑打闹之外,孟桑也还有一些别的事要忙碌。 二十五日时,她陪着自家耶娘去了一趟裴府旧宅,见了一下当年被放良的裴府奴仆。 裴府的地契一直被昭宁长公主握在手里,加之还有叶简在,所以裴府一直都有人前去扫洒,并且努力将宅邸维持在裴卿卿离开长安前的模样。 当孟知味一家三口过去时,虽然裴府中的诸多物件摆设变得半旧不新,甚至有些老化,但整个宅邸都很干净,许多地方甚至仍旧能瞧出各任主人留下的印记。裴侍郎做手艺活的场所、外祖母的闺房、裴卿卿舞刀弄剑的半大演武场……就连裴侍郎亲手给裴卿卿做的小木马、小木刀等等玩具,都被妥帖地保存下来。 一家三口在裴府内缓缓走着,一边听裴卿卿半是怀念、半是惘然地讲起当年的一些趣事。 当日,一些被放良的裴府奴仆赶了过来,与裴卿卿等人见了一面。 其实,在孟桑与昭宁长公主相认以及后来身世暴露在世人眼前时,昭宁长公主就问过孟桑是否要见这些裴府旧人。当时孟桑觉得,自己跟人家也不认识,哪怕见了也说不上什么话,再加上耶娘也没回来,所以两次都拒了。 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