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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万米高空降临 第8节


题,我都控制不住地去想最坏结果,我做不了决定,我怕这次的决定没法把我们带回香港的陆地线。”

    “两个月前,我飞香港到新加坡的一个航线,起落架灯出了点故障,我以为是前起落架放不下来了。那一刻,我觉得我必死无疑了,在香港迫降那天,老天实现了我所有的愿望,之后再也不会有了。我甚至开始想,还好我给豆豆留遗书了。”

    陈嘉予压抑着声音,问:“后来呢?”

    常滨说:“还好那天不是我主飞,主飞的机长拉低空让地面帮忙检查了,才确定其实就是灯泡坏了,起落架没事。但那次以后,我再也飞不了香港了。我试过跟心理医生聊,他让我休息一段时间。我就多休了两周的年假。但是我解决不了,曾经——你也知道,飞行就像我的一呼一吸一样。现在,我开始厌倦这件事了。”

    陈嘉予接下他的话:“你喜欢飞行的时候,他是可以控制的事。你努力半辈子,学到了所有飞行员该学到的东西,练熟了所有飞行员该练熟的技能。然后你发现,这件事,他不可控了。”他说到最后,声音已经低得要听不清。常滨的心情,他太懂了。因为他们共同经历那极度的恐慌,共同背负过肩膀上让人窒息的238条生命的重量。他们一起,努力把理性从恐惧中剥离,一个接一个检查清单,排查故障,一个接一个做决定,一起看着仪表降高度度秒如年。

    常滨看他的眼神有些痛苦:“其实,嘉予,这两年本来有机会多见见你,但是,那时候我正在努力克服这件事的影响——看到你,我就想到当初。我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陈嘉予的手一下就颤抖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两个人奇迹生还后,那么多一起接受的采访,却没有聊过当年的经历。但是之后每一次飞行的谨慎,每一次遇到故障时的恐惧,陈嘉予从未直说过,但是他知道常滨都懂。他知道他懂,可是他没有主动问过常滨,你感觉怎么样?还会想起当初的事吗?也许是碍于面子,也许是出于一种侥幸,常滨比他经验更多,他一定接受得比自己更好。可是他不知道,常滨也这么难受,比他还更难受。如今想起,他当然不怨常滨这两年的疏远,只是觉得自己心中有愧,没能早点伸出手。

    最后,他只能说:“别这么说,滨哥。三年前的416,能跟你搭班飞,可能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如果心里觉得过不去,以后都不见我也行,只要你心里好受,怎么着都行。”

    常滨赶紧说:“那是最开始的时候。现在好了,退休了,我也调整的差不多了,以后天天到你眼前晃。”

    陈嘉予勉强笑笑。

    这一顿饭吃的五味杂陈。虽然,最后两个人把话说开了,但是陈嘉予知道常滨的坦白挖掘出了他心底隐藏很深的不安。416号航班香港迫降这件事,注定是他这辈子的一个坎。很多次,他都以为自己迈过去了,但是它又找回来。

    第16章 雷达

    休息了一天之后,陈嘉予要执行北京到上海的任务。那天和常滨的一席话让他有些烦躁,连续两个晚上都辗转反侧没怎么睡着。早上六点,天气有点阴,北京秋天的早晨灰蒙蒙一片。他去父母家,因为时间太早他母亲还没起床。父亲下楼遛弯了,他给母亲煮了个南瓜粥,把各种米、杂粮和几块南瓜丢进电饭煲,设好定时,然后去卧室看了看她安静的睡颜。最近几个月,这像是一种沉默的仪式,给他带来片刻的安宁。

    这次他飞747,与他一起搭班的副机长是同样驻北京的岳达超,有千余小时的747飞行经验,所以两个人一人去程一人回程,算是比较轻松的任务。

    去程的时候陈嘉予主飞,一路顺畅,他昨天晚上辗转睡不着所担心的那些事情并没有成为现实。上海天气很好,落地直接拉飘,平稳顺畅。据乘务组说,落地瞬间好多乘客都给他鼓掌了,岳达超也哇了一声。

    可回程的时候,却赶上了局部强降雨。陈嘉予这回坐副驾,在频道里面问华北区调天气情况。北京区调说大兴机场天气还行,但首都机场那边连着几架落不下来的,都跑去大兴备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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