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个螺钿杯,阿姐瞧成不成。” 说着便敛裙在长几前坐下,取来薄薄的贝母,碾成芝麻大小的碎片过筛,然后按着钿面颜色的变化分类,把不同色泽的螺钿挑出来。这是个极其消耗时间的手工活儿,几个人一齐上阵,花了半个时辰才逐一挑拣好。然后取来杯胎打磨上漆,螺钿需用粘性极强的生漆粘附,杯身刷上小小的一块,方寸之间一屑一星地贴上细钿,才贴了一指来宽,便已经让人觉得云霞潋滟,波光无边了。 旁观的贵女们乾坤核桃还没学会,立刻又坠入了螺钿的漩涡,大家纷纷嗟叹:“了不得,公爵夫人的巧思那么多,这样下来一年半载只怕都做不完。” 云畔笑道:“不过是消遣,得闲了便来光顾光顾,大家聚在一起才热闹呢。” 这里正笑谈,听见门上女使通传,说防御夫人来了。云畔和梅芬忙出去迎接,春生下了车,不等她们说话便自嘲起来,“大着肚子不在家歇着,见天地乱跑,你们可是要这么说我?”见她们都笑,自己也笑起来,啧了声道,“还不是闲不住么,昨日和梅娘子提的那件事,回去后就和家里说起了,家里父亲母亲都是极开明的人,听说是舒国公家千金,心里还犹疑,只怕咱们的门第配不上人家,冒然说合要招舒国公及夫人笑话。” 女人们都有这样的雅兴,说起做媒最是起劲,云畔怕春生累着,请她上里头坐定,一面又问梅芬:“阿姐回去后,和姨丈姨母提过吗?” 梅芬有些措手不及,她没想到春生这样放在心上,当时满以为是随口一提,谁知人家果然是当真的。这么一来倒不好意思了,只得搪塞着:“昨夜回去得晚,还没来得及回禀……” 春生是快人快语,摇头道:“我晓得,你哪里是没来得及,定是忘了吧!我同你说的那些可不是打趣,要不然今日也不会专程跑这一趟。反正鄙府上长辈求之不得,只要你点头,向公爷与夫人那里,咱们自然托了大媒正正经经提亲。” 梅芬推脱不得,难堪道:“姐姐盛情……” “那就好!”春生一拍手,不等她把话说完就起身指了指街对面,“人我已经带来了,你瞧一眼,要是合眼缘,明日就去提亲。” 这话不光梅芬和云畔,连店里经过的女客也听见了。真是头回看见说亲说得这么着急的,倒勾出了众人的好奇心,于是大家簇拥着梅芬到门前,隔着长街望对面的人——那人穿青骊的襕袍,腰上挂着银制的蹀躞七事,因是武将,身量挺拔如劲松一样。深浓的鬓发,磊落的风骨,眉眼也长得匀停温雅,和赵重酝有六七分相像。见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人,好像狠吃了一惊,但还是拱起手,遥遥向这里作了一揖。 女客们都只是凑热闹,哄笑一阵后便又回去忙她们的了,春生搀着梅芬道:“你瞧,那就是我家小郎,人品样貌绝不输人半分,年纪轻轻便是正五品的官衔,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替你挣个诰封不在话下。” 所以这位武将被嫂子闹得没办法,只得巴巴儿跑来让人相看,可见是个好说话的人。 云畔轻轻拿肘顶了下梅芬,在她看来是个不错的郎子人选,就是不知道梅芬怎么想。 人在对面站着,到底不像话,云畔便吩咐身边的婆子上前传话,请观察使入店,并僻出一间雅室,好让他们说话。起先春生还相陪,后来便借故退出来,跟着云畔喝茶去了。 两个人莫名被拉到一处相见,对坐着都显得很尴尬,还是赵重言先开口,郑重道:“今日贸然来见小娘子,真是唐突了。原本应该登门先拜见公爷及夫人的,无奈阿嫂催得急……不过我早就听过小娘子大名,对小娘子很是敬仰……” 可见不是个会说话的人,什么大名,什么敬仰,完全是男人应酬使用的客套话,结果搬到姑娘面前,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梅芬呢,因为前有何啸,一朝被蛇咬,令她在和陌生的男子独处时,胸口一阵阵发紧,手心里攥出汗来。 想来她脸上神色不大好吧,弄得对面的人也愈发紧张,两个人对望一眼,很快各自调开了视线,半晌听见赵重言结结巴巴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姑娘说话,今日……要不今日就……就算了,下回……” 他不老练,显得比梅芬还要紧张,这样反倒缓解了梅芬的局促。 她纳罕地看了他一眼,“观察以前没和姑娘打过交道吗?” 赵重言没头没脑地红了脸,低头说:“我在石堡城驻扎了六年,那里连……连耗子都是公的……”可能因为说话不利索,自己很着急,摆手道,“我不是结巴,就是有些……有些紧张……” 梅芬忽地便释然了,奇怪,看见他的反应,就像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早前自己也是这样,一紧张便结巴,她一直以为世上只有自己是这样,没想到今天遇见了一个应付不得姑娘的武将,有意思得厉害,不管将来婚事能不能成,总算是一种缘分吧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