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的行头显然是经过一番精心整理的,从上到下都透出王者之气。他骑着一匹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杂色的白龙驹,大约三岁口,和主人一样干净利落。与战马毛色相衬的是一身亮银软甲,每一片甲叶都刚刚擦试过,纤尘不染。铠甲之上是一顶烂银翘沿护耳盔,两侧有金丝与绿翠点缀。头盔之后则是一袭白色苏绸披风,行进间飞舞飘摇,犹如叠浪。 比起李密,旭子的打扮看上去就寒酸了许多。他依旧穿着当年唐公赠送的那袭镔铁黑铠,很多地方已经破损了,修补的痕迹十分明显。特别是被远处的李密一衬托,愈发显得扎眼。比铠甲上补丁还扎眼的是他脸上丛生的胡须与额头下略带倦意的双眉,看上去就像好些天没梳洗过,透着股说不出的疲惫。 两个人在乌云下慢慢靠近,黑白分明。敌我双方数万道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突然间,众将士的目光热切起来,带上了几分欣赏。这些欣赏不是给旭子的,因为他的举止素来与高贵无缘。 万众瞩目之下,李密大气地拱手,笑着向自己的敌人问候:“黎阳一别,不觉两年有余,韦城侯别来无恙乎?” 洒脱、高贵、彬彬有礼,即便以丈母娘挑女婿的目光,也不能从李密的举止当中挑出半分暇癖来。这种多年养成的气质曾为其赢得了无数英雄的好感,偏偏今天有人不识相,回答的话语和身上的铁甲一样冷硬如冰。 “烦劳李寨主惦记着,截至今日之前,我一直很好!”李旭在马上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截至到今日?”李密皱了皱眉,很快又还以灿烂的微笑,“韦城侯真会说笑话,莫非是李某的出现令人感到不舒服么?” 他能听出对方话中的挑衅意味,换做自己身处二十倍的敌军包围中,也未必能高兴得起来。但李密不想计较这些末节,对方是员天下少有的良将,能收服他,不但可以示徐茂功于恩,而且对将来的大业甚有裨益。 “我是朝廷命官,你是流寇,官兵见到流寇,难道还该笑脸相迎么?”李旭的回答言简意赅。他本来是不是个油嘴滑舌之辈,可不知道为什么原因,从见到李密那一刻起,就不打算假以辞色。对方说话越是客气,他越不想按常理与之交谈。 “可李某从来没把将军当过敌人,相反,心中却十分渴望与将军结交。”李密的涵养功夫非常到家,任旭子怎样张口寨主,闭口流寇,脸上都不带半分不悦。 “从第一次见到你,我便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别人投之以桃李,旭子还之以刀矛。 感觉到对方话中的浓烈杀气,李密笑着摇头,“李将军何出此言?据密所知,你我这不过是第二次相见,又怎会结仇呢?当日黎阳城下,你我各为其主,只有公怨,没有私仇。今日,亦是如此!”说到这儿,李密带住坐骑,回头向身后的大军指了指。山坡下,两万五千余将士摇旗呐喊,喧嚣声瞬间压过了天边滚过来的惊雷。 仿佛事先有默契般,李旭亦带住了坐骑。“差不过刚好一百步!”他心中估算,抬头看了看头上翻滚的乌云,又感觉了一下头盔外的风力和风向,笑了笑,回答。“诚如寨主所言,你我之间的确没什么私人恩怨,但谈交情么,也的确谈不上!李寨主今日找我到底什么事,请尽管直说。天要下雨了,我和弟兄们得抓紧时间赶路!” “这家伙真是油盐不进!”见拉拢和威胁两种手段都没有起到多大效果,李密清了清嗓子,准备长篇大论。眼下还不是立刻翻脸的时候,他麾下的弟兄刚经过一场急行军,需要时间恢复体力。趁这个机会,他也刚好展示一下自己身为人主的气度与口才。 “莫非时到今日,李将军还看不清天下大势么?大隋朝气运已绝,各地烽烟四起,英雄豪杰不趁此刻择侍明主,博取功名…….” “天下大势是什么,我的确看不清楚!”李旭将声音猛然提高,打断了对方的喋喋不休。“但官兵捉贼,却是从古至今的公理!” “大隋朝政烦赋重,丧尽天下民心!”饶是涵养过人,李密亦有些憋不住怒气了,大声断喝。 “大隋朝为政如何,却不应由你李密来说。”见对方开始动怒,旭子脸上的表情反倒怡然起来,笑了笑,淡淡地提醒道:“李寨主别忘了,你生来就是蒲山公,朝廷收上来的财赋,你分得不比任何人少!”他指指李密身上的光鲜衣甲,又指指其胯下价值千贯的宝马良驹,“若非如此,你手中的钱财由何而来?” “你!”李密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弟兄,猛然间觉得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