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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他,兜帽滑落②


的脸上先是显露出意外,接着是大大的笑容。

    「我记得你说过晚上除了打工之外很少出门,没想到居然能刚好碰上呢。」

    他做了一个吸气的动作,却无法感觉到有任何东西进到肺里。穿着便服的她看起来与黑暗的北区相当格格不入,尤其是在这种时刻,在这种情况。他无法转换过来,在学校的陆全生,在帮派的陆全生。他该说什么?

    「谁啊?」

    已走远的四人听见话声,又慢慢踱步回来。

    他总是不穿制服,还会刻意用外套兜帽遮住脸庞,因此以往就算在街上遇到同班同学,他们也会先因为这整群人的气势而逃跑,无暇注意他是谁。再者,他们活动的区域本就不是大部份高中生会选择的放学好去处。

    然而此时,为何她刚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还认出他来?

    脑中闪过这几週来两人共处的身影,但很快就沉入底部漆黑的海里,从那之中浮上来的是曾经的好友对自己指责的神情、疏离的言语。他知道,那件事就要重复上演了。

    「嗨。」药头的跟班中叫做阿凯的那个人露出笑容,他留着乱翘的杂乱头发与不乾净的鬍渣,浑身菸味,手臂上有几道伤痕,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隻小猫。这副模样无论怎么说都是在夜晚的街区中需要警戒的对象。

    但她却将视线移向那人,眼神中看不出一丝害怕,更没有任何打算离开的动作。

    「你们是全生的朋友吗?」

    「是啊,你是他马子?」

    「我们是同班同学。」

    陆全生看着她平静的神情,心底涌起的一股愤怒突然盖过了恐惧。

    这女的在想什么?这些人怎么看都是危险人物吧?她难道不知道恐惧为何物吗?她为什么不逃跑?

    「有空的话,跟我们一起玩玩唄?」

    阿凯上前一步,但和他相比起来几乎不具威胁性。陆全生重重地踏上水泥路面,让那令他惊惧又气愤的身影佔满他的视线,也让她的视线被他燃着怒焰的瞪视佔满。

    即使如此,她的眼中却仍只看得到平稳的好奇。

    「你的朋友们——」

    「滚。」

    这几年的经歷让他对逞兇斗狠可说是相当擅长,但此刻面对着她,他却连说出一个字都彷彿灌注了全身的力气。

    他看见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一种混有不解与担心的神情。

    他这次抢先在她之前开口。他非常清楚,自己是在害怕她即将说出的任何话。

    「我说滚是听不懂吗?」

    他没挥出拳以恐吓她,也幸亏没有,他不可能下得了手,但万一她不闪躲怎么办?幸亏,她似乎是看懂了他的拒绝,抿唇沉默了几秒之后,便小步慢慢后退,最后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

    这样就好。他无法再承受那些指责的目光与攻击性的话语。但是为什么,他的胸中似乎传出某种东西碎裂开来的声音?

    「干嘛,阿陆?难得遇到妹,干嘛把人家吓跑?」

    他将不知何时滑落的外套兜帽重新戴好,不理会阿凯的问题。现在的他,似乎连好好地站在原地也办不到,他的双手不停颤抖,像是个酗酒过度的人,或是犯了癮却再也无法吸食药品的毒虫。

    「到底是怎样?」他听见药头不耐烦的声音。「你的妹我们就不能碰是吧?是马子就老实说嘛。」

    「应该不是吧,我第一次看到陆大哥这么生气的样子,看来那个女人一定很讨人厌。」

    「哦,这倒是。但是是仇人的话也要说,哥几个好帮你出气,是吧?」

    谢御铭的一句话让几人的思考方向彻底转了个弯,他勉强找回对身体的控制力,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意思是不用深究。

    他后来是怎么回到家的,他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知道,失落、后悔、自我厌恶、嘲笑、愤怒和绝望包围着他,拉他深深沉入那暗黑无声的海中。

    还是那么天真,无法从经验中获取教训。他怎么会以为,只要保持适当的距离,他就能建立一段虽非朋友、但比陌生人更为亲近的关係?他怎么会以为,他的那些谎言永远不会被拆穿,他能继续在这无可脱逃的舞台上安然地演戏?他怎么会以为,自己能够持续享受那样的日子直到高中毕业?

    他怎么会以为,自己不会再受伤?

    翱翔蓝天的美梦已然终结,他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任由冰冷的海水将自己包覆、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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