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和冬梅娘齐声谢恩。 七太太矜持地靠在铺着云龙捧寿猩猩红毡垫的椅背,向程妈妈点点头,后者到门口喊声“进来吧”,仆妇鱼贯而入,黑压压站了一屋子: 从外院的紫娟,到针线房徐娘子,到外院厨房管事、七太太陪房孙家的,再到谢宝生媳妇,有头有脸的都在,再看屋外,则是三位管家为首的仆从。 程妈妈向两位主子道了“僭越”,才高声开口:“今日是年关,奉两位主子的命,有些话说一说。” 之后不外是“守规矩、用心当差”的话,最后程妈妈提点“过节这几日,各个管事的盯着,歇归歇,不可耽误了府里的事,不可走了水,个个都提起精神。做得好的,老爷夫人重重有赏,做的不好,有体面没体面的,别怪老爷夫人不讲情面,该撵出去的撵出去!” 仆人齐声称是,脸上带着期待的神色。 纪慕云心想,强将手下无弱兵,当年姨母身边的管事妈妈,也不过如此了。 七太太挥挥手,两个小丫鬟捧着装满银锞子的笸箩站到屋檐下,程妈妈笑道:“往年多发一个月月钱,今年夫人有赏,每人额外发二两银子。” 一时间,仆妇发出惊讶地吸气声,就连两位姨娘,也被七太太的慷慨惊到了:如此一来,府里百十位仆人,便是数百两现银。 机灵的仆妇忙上前,向曹延轩七太太道谢,反应慢些的,就在原地乱糟糟地欢笑。 听到这里,正堂中的七太太像完成什么任务似的松懈下来,曹延轩神色不动,不知想些什么。 望着冬梅捧回的两个银锞子,纪慕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算是....最后的收买人心?日后新太太也必须拿出真金白银,才能不在府里落下“吝啬”的名声。 不用说,没人喜欢小气的主子,纪慕云自己,也在腊月二十三那天,给院子里服侍的每人打赏一两银子,还打了八枚银杏叶银戒指分下去,人人有份,人人欢喜。 她还额外赏了冬梅、绿芳、丁兰、菊香几个贴身服侍的,曹延轩身边长往双翠阁跑的小厮,她也在告诉曹延轩之后,个个打了赏。 回到双翠阁,纪慕云告诉冬梅,把七太太赏的衣裳收进单独的箱笼,疲惫不堪地倚在铺着大迎枕的贵妃榻中。 绿芳蹲在地上,细细按摩她浮肿的双腿,菊香端来芝麻糊和椒盐牛舌饼,丁兰打来热水。牛四媳妇和石家的不在,今年过年,又要去正院,纪慕云放两人回去,和家人团聚一日。 既来之,则安之,日子终究得过,纪慕云歇了片刻,梳洗一番,换了玉色薄袄,大红色撒花百褶裙,腰间松松系着大红色丝巾,带了曹延轩送的石榴簪子。 梳洗敷面的时候,她心思一动,到放着针线的藤篮边一瞧,里面果然放着个大红色绣金线荷包,鼓囊囊的,打开是满满一袋子赤金打的花生,各个有指头大。 算一算,今天发了财,她拈起一颗金花生。 东次间明晃晃的,曹延轩已换了家常袍子,研了墨,正伏案缓书: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自从五岁启蒙,他日日写两千个字,风吹雨打不间断。 “您今日喝了酒。”纪慕云端着热腾腾的醒酒汤进来,嗔道:“又是大节下的,可不许晚睡。” 曹延轩把一句“万物迎春送残腊,一年结局在今宵。”写完,放下笔,就着她的手喝了口汤,顺手把她拉到椅中:“累不累?” 纪慕云摸摸自己的肚子,赧然道“一直在厢房里坐着,于姐姐杨姐姐都是有经验的,让我累了就去榻上歪着。” 见她面色红润,目光喜悦,曹延轩满意地点点头,“明日多歇一会,初五也不用去了,好好在家里歇着,想吃什么,叫厨房送过来。” 纪慕云乖乖应了,“大夫让每日走一走,妾身便在院子里散散步。”又问:“爷,您能歇几日吗?” 自然是能的。 曹延轩摸摸她头顶,笑道“过年还不许爷歇歇?那还不得把爷累死?” “呸呸!”她啐一口,嗔道“大年下的,不可口无遮拦”,双手合十朝窗外拜拜,“菩萨保佑,大慈大悲,不可听他的。” 曹延轩呵呵大笑。 细语缠绵片刻,时候不早,曹延轩不放心,催她歇了。纪慕云不肯:“看您写完这首我就走。” 他便伏案书写,刚写一句“生盆火烈轰鸣竹,”她便从他手里拿过笔,写的却是另一位诗人的“翠柏红梅围小坐,岁筵未是全贫。” 曹延轩一笑,接过笔亦换了另一首“儿童强不睡,相守夜欢哗。”纪慕云大笑,依然另起一首“竹爆惊春,竞喧填、夜起千门箫鼓”。 窗外寒风呼啸,残雪消融,鞭炮阵阵,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