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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多少钱能买你的命?


父母。

    有人会接受少了一只手的小男孩,有人会接受心脏有问题的小女孩,但没人会接受一个不男不女的小怪物,他(她)们只会露出遗憾的表情,只会送他最后一次礼物,只会留下“以后还是会经常来看小述的”这种不可能实现的谎言。

    他也没告诉院长,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那个地方就经常流出奇怪的水,他知道,女生也不会这样;他胸口经常很痛,还慢慢变大变软了,他的肚子也经常痛,吃了药也一点用都没有;虽然他不会给别人看,但是他的阴茎变得比别的小孩,比那些初中生高中生都要大,还经常莫名其妙勃起;他身上有时候会很痒,他也不知道哪里痒,像是有虫子在全身爬,但是挠破了里面也没有虫子;他打完针后好久手还是很痛,不小心摔了一跤很多天都还是经常疼……

    他很善于发现问题,他知道问题就在他多余的部位。

    人只有左手和右手,不管是长了一只手还是三只手,长在左边叫左手,长在右边就是叫右手,如果手长在了背后呢?

    那就要砍掉吧。

    他已经明白了,院长和他以前的答案都错了,要当一个男生,只是他自己认为、只是别人以为是没有用的,他必须只有阴茎没有阴部。

    他没有去问院长怎么才能去掉那里,他知道院长也不知道答案,就像院长也不知道有些小朋友的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

    他从来不问这个问题,不问别人,也不问自己。

    孤儿院的书里没有答案,学校学的东西里也没有答案。

    从院里去s市最大的图书馆坐公交来回十二块钱,三个小时。

    他请院长帮他办了借书卡,开始帮同学写作业,平时一份五毛,寒暑假十块,从一年级到六年级,从看得懂的书到看不懂的书到看得懂。后来学会了上网,放学后一份作业借用电脑半个小时,晚上没人用院长办公室那台电脑,从科普内容看到专业内容,从本国论文看到外国论坛,从双性畸形看到AIS(雄激素不敏感综合征),最后在一个某国不知名纪录片里看到了相似症状的人。

    他找遍了所有影视记录、病例分享、专业论文,找院长要了捡到他时去医院做的记录,用自己到处打工的钱去了最好的医院做了全面的检查,终于确定自己确实有那种基因遗传病。

    他初中用了所有课余时间去找活干,只要给钱什么都肯做,拿孤儿院的早餐分一天两顿吃,吃吐了点一份食堂三块钱全素套餐当犒劳自己,到初三毕业用十五年攒的所有钱去办了签证做了检查买了第一次药,C级,一个月的量,用来抽烟大概可以让他整个初中期间一个天抽一包。

    高中白天上课晚上接活,课间给富二代同学当做牛做马的“朋友,”放假的时候做四份兼职,只允许自己在考试前睡足五个小时为保证拿到最高奖学金,勉强维持了不间断的B级药物,买药的钱可以一天十包烟。

    大学前两年接所有能接的活、参加所有能参加的比赛,拿双倍的薪水干着一个公司从下到上的活。后两年又要钱又要更高薪资职位所需的资历、更高报酬项目所需的声望、更多机会所需的人脉,他在三个公司打工,为他拿不到一分钱的项目赔笑喝通宵通宵的酒,三天不睡完成算法,整天累到跟室友多说两个字的力气都没有就为了买得起A级药物,他赚的钱能一天三十包烟。

    入了职场他为了升职加薪成为领导层,上班时一个人干五个人的活,下了班陪领导的小三小四小五逛街,送客户的女儿孙子侄外甥上下学,陪政坛老人家下棋喝茶谈书画,跟商圈中年人喝酒打牌逛会所,和同辈二代赛车赌马搞行为艺术,半年后才发现自己房间床上只有一张床垫,也只能勉强维持A级药物,而那时他的年薪可以把烟当空气吸。

    他三十岁生日抽到了人生第一根烟,不觉得有多享受,多妙不可言,只是突然想不明白他过去三十年是为了什么。

    他为了像正常人一样活着,让自己活得不像个人。

    他活着解决了无数个难题、明白了无数个道理、度过了迄今为止的人生,却想不明白人生的难题了,那就用死来解决吧。

    一个颓废厌世的失败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疾这种事有什么好听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闻双看着陷入沉默的江述,又重复了一遍“所以呢?”

    江述听不懂,这个莫名其妙、惜字如金的闻小姐比以前伶牙俐齿、古灵精怪的闻小公主还要棘手,他现在实在很难应付得了。

    闻双看着江述带点茫然的倦怠表情,心里暗骂该死的绿茶,别以为卖萌她就会当什么都没听见,下车前看着江述冷冷淡淡地说:“所以多少钱能买你的命?”

    江述活这么大遇到过太多始料不及的意外,或许连他的出生都是一次罔顾他意愿的意外,但要说与众不同的,闻双当年那句猝不及防的“生日快乐”是一次,今天闻双这句话又是一次。

    他真的从来搞不懂闻双。

    江述摇了摇头,笑了一下说:“我买不起,也不想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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