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太子的面冠冕堂皇地说出这种话来,综观整个大昭朝堂,恐怕也就沉燮一人有这样的胆子了。 至少,萧宸虽心下腹诽──他身上掛的可是佐理的名头、最开始也只做了替恩师打打下手的打算──却也清楚沉燮是一心为他着想才会这么做。毕竟,若賑灾有功,以沉燮的为人,说什么也不可能抢占这份功劳;若事情有失,名义上主理此事的恩师却十有八九得担负起相应的责任。换而言之,此次賑灾,有功是他的、有过却得由沉燮一肩担着……若换成他人,只怕光想着将太子爷高高供起都来不及了,却哪还会想方设法地帮他出谋划策、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地实践所学? 思及对方这些年的诸般教导,萧宸心下一暖,却终究没煽情地说些「先生恩重若此、教宸何以为报」的肉麻话语,只唯一頷首,笑道: 「如此,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嗯,放手去做吧……臣多年心血,怎么说也不至于教出个既没胆量、又没担当的蠢货。」 说到这儿,沉燮语气一转: 「不过说实话,殿下今自请出外,着实大大出乎了臣意料之外。」 「……先生何出此言?」 「都说天家无父子,这话放到圣人和殿下身上却是实打实的例外。以殿下对圣人孺慕之深,臣原以为殿下回京之后便捨不得离开了,还想着到时该怎么说服殿下寻个合适的机会秉事离京歷练一番呢……不意这回却是殿下先动了这样的念头。」 沉燮这回的话说得倒是婉转,可言下之意,说穿了仍是在探问萧宸这趟一反常态地自请出外的内情……后者虽知恩师这一问不过是出于关心和些许防患于未然的考量,可一想到那迫得他狼狈出逃的真实情由,仍不由神色微暗、隐带着几分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只是觉得不能再那么下去而已。」 萧宸轻声道,「只有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与其留在京里天天为某些人的试探搅扰烦心,还不如将心思放在正事上、具体做出些实绩来。一旦孤在朝中获得了足够的支持和认可,那些人能够活动的空间也就小了,就算又生出了什么阴谋诡计,影响必也十分有限。」 这话倒也不全是託辞;但平心而论,若没有那一夜的波折,他便想做出些实绩,也不会选择离京歷练这么条路子。 熟知太子脾性的沉燮当然也清楚这一点。 不过以后者的处事为人,见萧宸对此讳莫如深,自也不会不长眼地继续妄加揣测、干涉。故当下也未再追问什么,只是顺着少年的口风一个頷首、揭过了此事。 「殿下有此觉悟,委实令臣欣慰非常。」 顿了顿,「车驾明日一早便可抵达连寧县。殿下只需记得凡事有臣兜着,今晚好生歇息,莫要思虑过甚了。」 「孤明白。先生也早点安歇吧……请。」 「臣告退。」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沉燮也不再多留,按制一礼后便离了太子车驾、回到自个儿车上休息去了。 耳听师长熟悉的足音渐远,太子车驾里、此前始终端坐着的萧宸轻轻吁了口气,有些疲惫地将身子向后靠卧进车厢里层层叠叠铺着的软垫里。 原先置于身侧右掌,亦在此间下意识地隔衣按上了胸口贴身带着的平安扣。 其实此来瑶州,他不是没有过微服私访、亲身深入民间,用自己的眼睛好生看看此次春汛灾情的念头。但有前世的经歷在,无论他离京时如何狼狈、如何心乱不忿,都不会允许自己做出那等置自身安危于不顾的冒险举动。 毕竟,他若真出了事,所影响到的不仅是一己之身,更有明明不捨他出外、却还是在他的坚持下放他远离宫闕的父皇。 回想起临别前父皇在如常的关切、不捨外更带了几分深沉和欲言又止的目光,萧宸心下一悸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