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儿子,会仅仅听到父皇摆驾后宫、临幸妃嬪,就难受得心如刀绞? 他生于皇家、长于皇家,对这些事儿本就再习以为常不过;又因生母早丧、感情淡薄,并不存在什么为母后抱不平的情绪;故于情于理,都不该为父皇驾幸承欢殿的事儿难受到此等地步才是。 可他不仅心痛了、嫉妒了,更隐隐生出了装病搅事、设法将父皇从祈昭媛那里「抢」回来的念头……这种程度的独佔慾,又岂是单单的「孺慕」二字能够解释的? 他逃了两辈子、瞒了两辈子,可到头来,却终究还是躲不过自己的心,躲不过那无论天各一方又或日夜相伴、都无法停止增长的情思。 回想起两世以来一直被他刻意埋藏着的、上辈子那逼得他离宫出外、却由此沦入敌手惨遭横祸的一夜,萧宸只觉得无比可悲、又无比可笑,却因顾忌着外间值夜的藕花等人而只得强自嚥下了到口的讽笑,只拉过被子蒙起了头,任凭些许湿意因脑海不断浮现的过往一点一点浸湿了眼角。 ──如果可以,他多么希望自己能什么也不要发觉,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只单单将那些明显越了线的在乎和执着当作父子亲情,然后一如既往地恣意享受、挥霍来自于父皇的疼爱和娇宠。 可从他避无可避地直面了真相的那一刻,一切,就已无了转圜的可能。 心思都已变了,人,又怎还会相同? 现下的他,只单单想到父皇眼下正宿在祈昭媛床上,就觉得心如刀割、苦涩难抑,恨不得就此衝到承欢殿将人夺回,让父皇身上只留下他的气息、他的馀温、他的碰触。 身为人子,却对生身之父抱持着如此妄念……即使这深宫本就不是什么乾净地方,这样的想法,也太过骯脏、太过可鄙。 但从觉出苗头的那一刻起,萧宸就知道,他改不了了。 他不知道曾经单纯的孺慕和仰望因何演变到了这样的地步,但情感的萌生和转变,却从来都不是一夕之间的事。 最初的最初,或许是父皇的另眼相待、也或许是紫宸殿里那数千个共度的时光。 在那些他病痛缠身的日子里,生命中最最欢悦美好之事,就是父皇的陪伴、亲近和拥抱。他的世界就侷限在紫宸殿里、他的眼目就仅有父皇一人,即使后来有了姨母、也渐渐有兄弟们前来探视,真正能进到他心底、左右他所有喜怒哀乐的,仍只有父皇一人。 更别提身体康復之后、无论「视若亲子」还是「手足情深」,最终都被证明了不过是一场笑话,一幅禁不起利益撕扯的假象。 到头来,这世上真正在乎他、属于他的,终究只有父皇而已。 若说在此之前,他仍对父皇之外的人有过期待、有过盼望,那么在经歷上一世最后的结局后,他的整个世界、整个人生,就只剩下了父皇。 而他,却怀着满满的痛心、懊悔跟不甘,重生在了六岁那一年。 重活一世,前生种种虽已成了虚妄,但那些经歷、那些情感,却都是深深刻印在他心魂里……累积了两世的情感、刻骨铭心的过往,如斯种种,又教萧宸如何能够割捨、如何能够放下? ──即使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但内心深处,萧宸很清楚:他的这一生,是为了父皇、也仅仅因为父皇而存在的。 所以他不在乎太子的名位、不在乎手里握有多少权力,更不在乎未来自己是否能够承袭大统、即位登极。因为由始至终,他在乎的,从来都只是父皇的安危、父皇的治世……和父皇的爱宠而已。 当父皇于他而言便是全部,早已根深蒂固的情感,又哪还有斩断根除的可能? 而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尽快收拾好情绪,在父皇察觉自个儿的异样前先一步将一切深深掩藏起来。 回想起今日临出门前的种种、和回宫以来那些共享天伦的美好时光,萧宸心中悲意欲甚,却终只是拉了紧被子将头蒙得更牢一些、然后隔衣揪握住胸前掛着的平安扣,藉此觅得些许依託和安慰。 或许是今日接连几番波折、情绪起伏太大了的缘故,儘管蒙头缩在被子里的姿势对平日习惯敞着睡的萧宸而言并不舒服,可躺着躺着,竟也真酝酿出了些许睡意来,让他最终轻轻闔上了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