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十一年,周朝歌成婚后的翌年,懋帝病重,朝事由太子承恩处理,之后数年,怀明侯世子风离在眾臣面前锋芒毕露,一跃成为太子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到天佑十五年秋天,懋帝的病已是无力回天。 春夏的脚步悄然远去,鲜绿尽褪,百花憔悴,残叶遍地,不知在为谁而愁,为谁而悲,黄昏夕阳似血,景色美得令人觉得惆悵,似在为生命的结束而轻叹。 靠在软椅上的懋帝瞇起眼,周朝歌与太子承恩默不作声站在他身后,等待他发话。 懋帝深长的目光落在远处被彩霞环抱着的峦峰上,似是在怀缅他遥远的过去。 眼前此景,似曾相识,当年懋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亦曾与垂死的先帝共看这秀丽山河,当年他不明白先帝的唏嘘,可现在今非昔比,他终于明白当年父亲是在感慨什么。 他在御案上劳碌半生,一心为懋国,为人民,粉碎多少的幸福,践踏多少人血肉位登九五。独坐九层阶上的龙椅,冷眼下瞰,只见万臣俯首,金鑾殿外轻风悠悠,白云飘飘,他手拥大片山河,为何从未感受过这如画江山? 太极、大明、兴庆三宫,三百年来经歷他们懋国数位皇帝不停加工扩建,画栋雕樑,无一不花心思,可将一座座牢狱修饰得再美轮美奐,也怎能比得上蓝天下的锦绣山河? 一生都被身份所困,岁岁青春都在帝京中无声消逝……一切得失,所有悲喜,都在生命步上终结的时候随日轮而沉寂。 懋帝终于明白,先帝的唏嘘,就是来自于他被扼杀的青春,以及,他的不甘。 「皇儿,你还记得你的十皇弟吗?」懋帝甫开口就提起死去多年的十子瑜王。 太子垂首应道:「十弟功高,儿臣不敢忘。」 懋帝回头,苍老的面上有着说不出的疲惫,沉声道:「皇儿,你当年所杀的,是朕最后一丝慈爱。」 他从来不用为太子操心什么,因为他有信心,这儿子会是一个比他出色的皇帝,可是,这儿子跟当年的他犯下相同的错误,太子是不该将自己一直所珍爱的七星龙渊剑赐予风离,就像当年懋帝不该拟旨策封他的十子为贤王。 气氛突然一滞,颼颼西风吹得每人骨节生痛,周朝歌垂在两侧的手不由抖动起来。 他的目光越过懋帝落在他身前的人工湖上,这湖比左丞相府的大很多,被秋风吹皱的湖面上,他彷彿看到一张张满是风霜的脸庞,带着悲哀的目光看着他。 太子脸色不变,只问:「父王,你是在向儿臣报復吗?」 懋帝无力地朝太子招招手,太子走到他身边蹲下来,让懋帝可以侧首看清楚他。 「报復吗?或许。可是朕不容许有人威胁到你。」懋帝字字有力地道:「风离太有野心,懋室王孙,都不及一个他,他不是你我可以驾驭的蛟龙,龙椅是带刺的,朕现在就为你除去最尖锐的一根刺。」 太子咬着牙,他知道懋帝所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忽然,他双膝齐跪,向懋帝叩首三下,「父皇,袁相的次女上月为风离產下一名男婴,可否留下男婴一命?」 年轻时抵受不住犯禁的诱惑,令怀明侯夫人怀有他的骨肉,然而作为一个父亲,他不忍打掉他,却又不允许那个儿子叫他一声爹,更从未抱过他,疼过他,教导过他…… 现在,他只能乞求这个垂死的皇帝留下他儿子的骨肉,他的亲孙。 「太子,你让朕失望了,当年你对付兄弟的无情到哪儿去了?」 「皇父!」 懋帝彷彿想拒绝,可是看到太子哀求的神情,心中没来由的一下钝痛,无力挥着手道:「你让朕失望,也让朕安慰……准奏。」 懋帝安给怀明侯一家什么罪,周朝歌也不是记得很清楚,只留意那道无情的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怀明侯一族,十五岁以上不论男女一律处斩,十五岁或以下男丁全数流刑西北,十五岁或以下女眷官卖为奴。」 圣旨颁佈前一夜,他收到一封信笺,里头只写有一句:「清风送别离人泪。」 清风送别离人泪……他知道,是风离。 周朝歌踌躇半天,最终还是翻过宫墙到怀明侯府。 懋帝怕有人向风氏一族通风报信,暗地里派出一些暗卫守在怀明侯府附近,周朝歌得花一些功夫才能避过这些暗卫偷偷潜入。见到风离的时候,对方压根儿没有一丝恐惧,还有心情挑灯夜读。 风离抬首,刚好与他四目交投,道:「我还以为你不来。」 周朝歌就这样站在门外,「你知道吗?你快要死了,怀明侯一族也是。」 风离放下书本,点点头,微笑:「我知道。」 「当初懋帝留你一命,其实是想利用你试探太子。」 「我知道。」 「当年你拦在太子身前要求比剑的时候,他不搭理你,其实是在保护你。」 「我知道。」 周朝歌终于有些气愤,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既然你什么都知道,这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