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了一整个下午的作文,等我留意到时间时,已经将近六点了。 「先走啦!」坐在隔壁桌,导师班也同样在我隔壁班的女老师莉璇招呼了声,还朝我桌上的作文瞄几眼,同情地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我乾笑,对她简单挥手。虽然各科老师有各自的难处,但偶尔真羡慕莉璇这个地理老师不用改作文,连看了几个小时语焉不详的词句跟乱用的成语,我实在不晓得该哭还是该笑,作文纸上一道又一道红笔的痕跡,我想我的眼睛大概也是交相辉映,血丝遍佈。 要我举例吗?先说说题目好了。我出的作文题目是「走过」,想让学生们写一些对于经歷某些事情的观感。 ……结果好几个学生都没注意看我发的导引文,完全就在写「逛街」,还有一个写了:「那时我匆匆忙忙、从容不迫地走过好多条街,脚真的超痠的!」都不晓得他到底是慢慢走,还是用跑的在逛街?更别说后面出现「超」这种太过口语化的字了。 将红笔搁下,往椅背上一靠,我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往走廊一望,两名男学生正嘻嘻闹闹地跑过,再看远,就是满天瑰丽的彩霞。 这时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是简讯。我伸长手按了几个键,才将手机抓到面前,萤幕上显现的是张照片,似乎拍摄了一间像餐厅的地方,鹅黄色的暖色灯光看起来十分温馨。 我望向下面的一行字。 「阿律:同事生日聚餐,我来凑个热闹。记得吃饭!工作狂。by蓝天。」 我不禁莞尔。什么时候蓝天也学会去凑热闹了?八成又被姊硬抓去哪里试吃新餐厅了吧!这串讯息大概也是姊怂恿她发来骗我的。 「好吃吗?下次我上台北,你再请客。」我直接把回覆简讯发给姊。 果然,半分鐘后,蓝天就拨了电话来。 「这么不相信我呀?」她劈头就说,语气隐含笑意。 「当然信。但你只能怪我对吴优的伎俩太敏感,要她下次玩点别的吧!同一招她不腻,我都腻了。」我凉凉地道,直起腰桿离开椅背,边讲电话边收拾桌面上四散的作文纸。 吴优是姊的名字。我和她是一对双胞胎,姊早我十分鐘出生。据说从超音波影像判断,医生本来以为会是两位女生,让爸妈很开心地命了吴优、吴绿这两个莫名带有日本风格的名字;没想到,我一出生居然是个男的,两人又喜出望外地把吴绿改成吴律,取谐音希望我跟姊可以活得无忧无虑。 「王八蛋!别忘了我早你十分鐘,给我注意你的嘴巴!」下一秒,姊恶狠狠的声音就从电话另一头传来,还带着些许杂音,我猜是蓝天将通话开了扩音的关係。 「好好好,十分鐘好伟大。」我看她也只有那十分鐘可以炫耀了。 忽视姊在电话那头呱呱叫的噪音,我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整理好作文夹上长尾夹。等拿下手机环顾了整个导师办公室一圈,我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只剩我一个人了,学生放学后习惯留下来做讲义的莉璇可能是倒数第二个离开的。 「蓝天,我先下班去吃饭了,你们也好好吃饭吧。」单手实在很难处理事情,我索性先停下动作,打算将通话作结。 「好。」应了一声,蓝天紧接着又促狭地问:「真的要下班了?会不会一个小时后我打给你,你还在改作文?」 知道她又在取笑我一头栽进去就忘记时间的工作态度,加上姊在旁边碎唸我说话方式有差别待遇,我无奈地捂了捂额头。 「你怎么知道我在改作文?」不可思议,蓝天每次猜我正在做什么,总是有七成以上的正确率。 「你每次不是备课、出考卷、做讲义、批联络簿就是改作文,我只要从中挑一个猜就好了呀!」她一副好笑的口吻。「不说了,快去吃饭吧!依你个性,收个东西也会拖拖拉拉半小时,就怕有什么忘了带走。」 我很想开口请她给我留点面子,但停顿几秒,还是把话嚥下。 毕竟在蓝天面前留那没几两重的面子,一点意义都没有。 「那……晚上聊?」思考了会,我试探性地跟她约时间。 「嗯,拜拜。」她的嗓音依然细柔,不过略微压低了些,久而久之我明白了,这是她掩饰害羞的方式。 再回了声「拜」,等蓝天结束通话我才收起手机。坐在办公桌前,我不自觉地扬起嘴角,一个人傻笑起来。 幸好,办公室就只剩我一个人。 起身关窗关电扇,我将还没改完的作文收进文件夹放入背包,难得在十分鐘内就收拾完毕下班,开车离开学校。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