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过是保证他死后的哀荣。 追封为君,对于一个暗卫来说已足够体面。他性子安静和顺,却从来都身不由己,女帝与临楼王都在用他,都拿他当做棋子、工具,却没有人真正拿他当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问问他究竟想要些什么。 他的心思与情意都是透明的,都不需要定睛去看,只需在他身边听一曲琴便知了。刚进宫时的他,可弹不出那样沉甸甸的琴音。每一次起伏、每一重旋律都似在与自己的内心痛苦抗争。《长清》本取意于雪,他却硬生生地奏出了雪在烧的意味。 飞蛾扑火,泯灭无痕。静悯,是她将自己摆到旁观者的角度给出的评价,直白而无情。 她对他知之甚少,印象最深的只是他的静,爱意更无从谈起,只有一点儿可悲的怜悯。 在梦里的秦徵羽,多半是怨着她的吧?回想起来,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正经话,竟是让他在痛时多想着自己。锥心之语,何其虚伪。 成璧也说不出心内究竟是愧疚作祟,还是旁的什么莫名其妙的繁杂情绪,总之呼吸渐沉思绪渐乱,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容珩仍是无声躺在一旁,手也未再覆上她,两个人虽睡在一处,却显得泾渭分明。 屋外极静,连虫鸣声都细弱幽微,没有半点精气神。耳畔是两个人深浅不一的呼吸声,成璧忽地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容珩,你醒着?” 他的手一颤,却没有回话。 “朕这几日,待你不好。你可怨朕么?” 他默了会,才哑声道:“陛下可怨容珩?” 成璧想了想,点头称是,“朕无法原谅容家,对你亦然。” 闻听此话,容珩竟似是释然一笑,却没有再言其他。 短短的几句,看似全无逻辑,实则却是意味深长,一字一句,藏着两个人互不敢言的心事。 她怨了,他便不怨,因爱才生怨。 在寂夜里,在污淖中,在无尽的风霜雨雪侵蚀下,他二人仍然怀想着昔年里彼此的旧影,兜兜转转,渐行渐远。爱中掺杂了利用与隐瞒,再强言那是爱,也没有立足的底气。 也许实属执念而已。 “这两天朕批阅奏折,你看得不少,可有什么想说的?” “容珩鄙贱,不得干政。” 成璧淡淡道:“朕允你干政。但说无妨。” “……陛下已做得很好。”他声音清润,虽不复年少时未经挫折的意气风发,却多了些平稳与坚定,娓娓道来时总叫人不禁随之沉心静气,“打压旧阀,提拔寒门,利用新贵,平衡各方势力,是帝王术也。先帝初登基时较陛下年长许多,可也未必能做得这样好。” “朕总觉得不够。事事都在推着朕走,而朕越是心急想要做好,就越是搞得一团糟。”成璧自嘲地叹了口气,“如今朕声名狼藉,倒也不能全赖那帮酸儒栽赃。” “欲速则不达。” “太傅说得是。可若果真不速,朕也难免忧惧……忽有一日,类似容家之事重蹈覆辙。” 容珩的声线没有什么波动,只静静道:“陛下当小心身边人。” “你也是朕的身边人。难不成是要朕连你也一并防着?” 容珩眸光湛湛,稍许停顿后点头道:“是。” 他竟没有半点回避与遮掩,成璧猝不及防,一时愣在那里。 如今还不是时候。才刚半年的功夫,容府石阶前血迹都还未被尘泥覆住,他二人又怎能放下一切,畅谈那场触目惊心的背叛?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讷讷道:“原是朕错了。” “陛下无错,是容珩……” 他的唇被成璧封住。 朱唇柔软芬芳,绵中有韧,她已长成了一颗甜美多汁的果,一颦一笑都引人采撷。热闹从来都是旁人的,独她想引诱的那人不动如山。 成璧见容珩任她贴附了一会,却连呼吸都未曾惊动,自己也泄了气,重又道了一声:“……原是朕错了。” 这一次容珩未再回答。 成璧将脸往软枕里一埋,无声地笑了笑,过后方缓缓起身更衣。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