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 月光融进那双令人望而生畏的浅色眼珠里,象征阿迦利亚城邦的狮身蝎尾兽挂画在他身后展开,与那双眼睛对视时,艾丽亚的愤怒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坠深渊的恐惧。 尤其是,她看清了男人手中那柄带血的刺剑。 男人脸上的表情是温和、甚至于悲悯的,他像在等待顽皮的孩子自动认错,很有耐心地用绢布擦拭刺剑,一下一下,直到那柄剑重新泛出冷光。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但源源不断的胆寒还是席卷了艾丽亚。 “尊敬的……署长,晚上好,如果领袖不在的话,我将改日致电……”艾丽亚盖不住话语中的微颤声。 “改日?”被称作署长的男人歪了下头,他很轻地重复着,明明是正常语调,却令艾丽亚脊背发寒。 看出艾丽亚的紧张与惊恐,另一头的男人温柔地笑了一下:“别紧张,我没有质疑的意思,只是最近领袖身体抱恙,无法出席一切公开场合,所以联络官深夜致电,是安斯图尔之行不顺利吗?” “署长不必担忧,身为联络官,我能成功解决这些……”艾丽亚强颜欢笑,问题两字还未出口,只听署长打断了她。 “明天一早,我会代行领袖的职责,替你向安斯图尔的执政官问好。”署长脸上体贴的笑意如同一张假面,在黑暗中刺眼无比:“至于联络官,可以多休息几天。” “休息到,我认为你有足够的能力胜任工作为止。”署长眯起眼,下一秒,单方面切断了通讯。 咚! 通讯器从艾丽亚手中滑落,她双瞳用力睁大,其中的惊怖已经变为绝望,她的面部线条勒紧,肌肉扭曲,浑身颤抖着,像是承受了莫大的恐惧与重击。 很快,房间里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但无一人听闻。 移动床的轱辘在光滑的瓷砖地面碾压,头顶刺眼的苍白色灯光一盏盏掠过,扎入手臂的针管输送药物,移动呼吸机的面罩勒住谢敏的下半张脸。他听见有人吵闹,但却睁不开眼。 世界像在倒退、消失,感官被麻痹,遍身痛苦无法疏解,颈后腺体失去知觉,很快,连那只一直握着他的手也松开了。 谢敏下意识再抓住什么,却握到冰冷的空气。 抢救室的大门轰然闭合,消毒水的味道包围而来,更多的仪器被连接到躯干,而注射过麻醉剂的谢敏像一具任人随意摆弄的尸体。 他被抬上手术床,白光照着他同样惨白的脸,他听见主刀医生拿起手术刀的声音,意识明明昏沉,却又听得一清二楚。 谢敏对麻醉药有很强的抵抗性,这不仅是求生本能作祟,更是后天耐受的增强。 所以,手术刀割开他颈后腺体的声音,他听得一清二楚。 仪器发出有规律的记录音,一声接一声,如水滴溅落,又像定时炸弹冰冷无情的倒计时。 “文医生,患者的腺体呈恶性肿大状态,甲级溃烂指数,我们……摘除腺体……” 浑浑噩噩的,谢敏在手术钳碰到糜烂的腺体时,突然听见了这么四个字。 摘除腺体。 谢敏的指尖动了动。 他很想睁开眼,但麻醉的效果导致他动弹不得,他想拒绝,但没人听他说话,他像一条早就死透的、被搬上实验台的鱼,解剖者想切哪就切哪。 尸体是不会有意见的,某种程度上说,被监.禁的卧底也是这样。 感官退化严重,他几乎闻不到自己的信息素了,那种甜腻的味道如退潮般消失,裸露嶙峋斑驳的泥滩。手术刀在他溃烂的腺体里反复进出,谢敏感觉不到疼痛,但下意识的,他似乎也要被利器冰冷的温度戳伤了。 许是太累了,又或者是麻醉剂终于打败了他,谢敏的思绪逐渐凝固,那团错综纠缠的毛线团被冻在一块,再无法挣脱束缚。 意识消失前,谢敏感觉到一种难以言明的遗憾与苦涩,而很奇怪,并非对自己即将失去腺体的痛苦与不甘。 他只是觉得如果以后再也闻不到傅闻安的信息素,会很可惜。 傅闻安凝视着手术台上昏迷的特工。 监控观察室里的白光很亮,一排医疗仪器摆在那里,为房间添满生死无常的残忍荒诞,但立在屏幕前的男人更是。 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