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蕴珊慢慢地抄经,写一写,站起身揉一揉膝盖,走动几步,休息一会儿,再写。 下午日头西斜,天色渐暝,这空荡荡偌大一间宫室里连一盏灯都无,就跟着窗外慢慢暗下来——不,因窗外点起灯笼,外头廊子上或许还亮些。 农历二月天,乍暖还寒时候,这屋子没有生地龙,暮色渐浓时,屋里便起了寒意。 “不写了。”蕴珊搁下笔,打算今日就此收工,刚要起身,却听得外面人声响动,灯影幢幢,有人开锁。 来人不是载淳。 却是李连英扶着慈禧太后进来。 蕴珊连忙扶着梅香的手,起身万福请安,膝盖却不稳,一时姿势有些难看。 “还没抄完?” “回皇额娘的话,奴才写字慢,紧赶慢赶,也还没能写完。” “放你娘的屁!” 蕴珊听了这句,怔了怔,迟迟不敢相信,这句粗话是从当朝皇太后口中当众说出。 皇太后却不等她怔忪,冷笑道:“你那左右开弓、双手写字的本事来?狐媚皇帝时写得,轮到为哀家尽孝时却支使不动?” 又搬了孝道出来。 如此,蕴珊争辩不得,只道:“奴才左手的字丑,怕写得糊弄了,待皇额娘不恭敬。”蕴珊实则是单用左手写的,但反正太后的人不曾在旁盯着她写,她便胡乱扯来做理由。 慈禧太后面如寒冰,神情不见一丝温度,只冷冷吩咐道:“抄不完,明日下昼再来。明日若不能将今日的份一同抄完,你就在这过夜,不用回去侍寝了。” 蕴珊只得答应着。 临告退时,见小太监们将殿内点了灯,铺了毯,摆了正经桌椅。 回去路上梅香安慰道:“好在明日主子就不用跪着受累了。” 蕴珊暗叹这丫头心思单纯:太后叫人当着她的面收拾屋子,明摆着是要赌她的嘴。等她待会儿见着皇帝,诉苦容易,可等皇帝为她伸张时,闹到太后这里,便无物证。而人证——恐怕这宫里除了她从家里带来的梅香,无人会为她说句实话吧。 载淳回来,蕴珊便暂时没有提起下午的事。 晚膳后,载淳说要两人一道练字。 蕴珊问道:“皇上今日怎有闲暇?折子都批完了?” 载淳有意显摆道:“我做得手熟,已批完了。” 又写字给她看。 蕴珊细细看了,夸他字有长进。载淳嘴里不经意间漏出一句:“整日写几百遍‘知道了’,能不长进么。” 蕴珊起初还没觉得蹊跷,只半开玩笑地说:“当今世界日新月异,光是各通商口岸跟洋人打交道,每天都有不知多少新事情发生,皇上怎会只写‘知道了’?难道连一句旁的话都没有么?若是大臣们之间有争执,皇上也只写‘知道了’,做个和事佬么?” 载淳一时被问住,支吾道:“也写别的。” 一对夫妇,已朝夕不离地相处了五个月,他说的是真话假话,蕴珊怎么会瞧不出?她当即便问:“莫非皇上每日批折子,就只是写几个‘知道了’,虚闲应事么?” 载淳生怕她失望,连忙道:“我议政批折子绝无应付,都是听军机大臣们参详过,才吩咐旨意下去。只是实在没什么新鲜事情。各地都是照旧例办事,折子奏上来,我也只是叫他们继续照例做去。地方督抚坐大,视朝廷诏令如无物,朝廷要他们报账,要四柱清册的明细,个个拖一两年都没动静,最后只交上一张单子来应付。理由却是一个赛一个的冠冕堂皇。我早已恼了,‘鬼子六’他们偏让我忍耐,‘徐徐图之’。至于洋人那堆破事,什么‘美国驻厦门领事施智文暗接电报线’,我不喜应付蛮夷,才交‘鬼子六’他们处置。额娘说了,她前十一年呕心沥血,就是为了要我做个‘太平天子’,垂拱而治。” 慈禧太后倒是难得一片慈母爱子之心。蕴珊凄然道:“可如今天下何处得太平?臣妾说句不讨喜的话,世道已是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