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峨眉当然不相信他就此改观,但不要紧。 “旁的恩典我也不要,待阿郎登基,就照颜夫人的旧例,许我草拟诏书,监察内凤阁,领殿中省六局二十四司,就够了。” ——内凤阁好容易拆了,竟要重立? 李重福的肠胃翻搅起来,汩汩地冒酸水儿。 想起颜夫人那日来颁旨立储,大踏步走中道直入梁王府正堂,虽是文臣的打扮,深绯小团花绫罗袍,腰上没挂刀枪,可那满身的煞气,比提刀出入枕园的司马银朱更叫人忌惮。 重润欣赏这种女人,道可惜三个姊妹只有一个养在宫里,他却以为,要没有她们瞎搅和,重润原不必死。 他尴尬地舔了舔唇,“眉娘,皇后是国母,何等尊贵,难能料理那些?” “阿郎的意思是,我要做这个皇后,就只能管些彤史、妃妾?” 张峨眉没再看他,从他身侧起立,冰冷的玉佩划过他面庞,带着香风。 “重俊今年满十五有没有?” 李重福先没懂,回过味来便知道这是警告了,提心吊胆跟她走到长案。 台面上摞着几堆文书,明黄缎带绑着,一堆堆贴了信笺,是玉壶整理过。 张峨眉拆开翻几页看看,提笔批了两个字,随口向他介绍。 “这是司农寺报华清池进口淤塞,请调民夫通渠,钩盾署另附意见,道人力通渠靡费,莫若弃置其中两池,另建新池。” “这是尚宫局报司珍染病,请往掖庭休养。” “这是太府寺报总京都四市署下月丝帛牌价,一两银通换两匹素缎,诶,怎的涨价了?” 全是琐事,可是各衙署翘首盼望,只等上峰批个‘可’或是划个‘圈’才能动弹,张峨眉乐在其中,边批边笑,夹两句点评,忙活了好一阵功夫,回神瞧李重福僵直地端着肩膀,大开眼界,又自惭形秽,拿手指摩挲她甩下的文书。 她没说话,用下巴指窗下荷花台。 李重福愣一愣,张峨眉喜欢喝冷茶汤加盐,说苦涩最好,能提神醒脑。 他两手捧着送到她嘴边喂下,两人离得近,他神采光亮又怅惘的眼神,说崇拜她是有点过了,可真是欣赏钦佩,恨不得拜在门下。 张峨眉差点笑出声,瞧李重润面上柔软了,扪心自问,向来瞧不起他,只哄着他登了基,局面稍稳,便可行二圣故事,怎的耳鬓厮磨出些情趣来。 顿下空盏,来回想了一转,索性开诚布公。 “阿郎,我连魏元忠的位置都坐得,不止我,司马银朱、杨琴娘,皆是个中好手,我肯做你的皇后,乃是眼见圣人下场,不愿抻头挑战制度,然而皇后、女帝,都是走捷径,早晚要受其害。” 瞧李重福果然听不懂。 “圣人登基太晚,来不及安排,只好从你们这些矮子里拔高个,她留着颜夫人母女不杀不放,本是给太子留人才,可我瞧,太子没有用她们的胸怀。” 李重福听得云里雾里,懵懂想,便是圣人有意传位女眷,怎会把国祚交托到异姓奴婢手上?这比女太上皇更稀奇古怪了。 小心翼翼地觑她。 “这,这恐怕不能罢?若是随便什么人都能……” “——随便?” 张峨眉提高调门儿,李重福尴尬地滞住了口,他不想惹恼她,但不表态又显得懦弱无用,只得咳嗽一声。 “帝位传承总得有个制度,不然乱哄哄你也抢我也抢,哪能消停?” 这话张峨眉听进去了,瞥他两眼仿佛加分。 “阿郎说的是,要一劳永逸,是得从制度改起。” 第192章 长安四年七月, 神都,北市,兴盛绸缎庄内。 胡姬旋转如飞, 似踏在风火轮上,时而平步起跳,时而转身落地, 鲜红大袖翻转,瞧不清她手里动作,只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