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上回太孙来枕园,没口子夸——” 武三思赔笑担保,却被张易之横眉打断了。 “李家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把我放在眼里,就罢了,梁王何必做和事佬?眉娘常在宫里,太孙究竟有心无心,漫说我,就连圣人也有数。” 他起身巡了巡布置,指内侍撤换了几张荷花高案,又着人捧起秋海棠,捋了捋花朵儿,方重新坐回太师椅里,语气很平和。 “上赶着不是买卖,我张家,当初没看上你儿子,今日也不稀罕他儿子。” ——我三郎如何配不起你眉娘啦?! 武三思讷讷抿了几遍唇,敢怒不敢言。 他是个和气生财的性子,不愿与人犯冲,心里把人脑子打出个狗脑子,面儿上还挂笑,况且多年来在张易之面前趋奉惯了,一时要他甩脸子跳船,也做不出来,所以一径笑呵呵地,可是越琢磨他那话越气得不轻。 怎么配不起? 哪里配不起? 单是三郎不挑拣出身,以诚相待,这一条,便是世人都不如! “梁王把李家当自己人……” 张易之离得近,听武三思出气声儿都粗了,心里便发笑。 “可是人家有儿子,又有大女婿,恐怕没把小女婿放在心上罢?” 一个人越是奸猾,越容不得他人来分半点好处。 “子孙领五品以下实职,不出京,不遥领……嘿!三郎这主意,也就哄哄圣人,并苏安恒那种老实人罢了。” 张易之漫不经心地一笑,挑开武家豪言壮语下的事实。 “你知我知,三郎更是心知肚明,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个人坐在御座上,比方说太子罢,非要提拔武家人……” 张易之躬身伏在膝头上,把张画笔难描的俊脸趋近武三思,浓郁的丹茜香气萦绕,屏息也挡不住。 “……非要提拔梁王您,谁拦得住?” 顿一顿,“谁想拦?” 武三思盯着他两片唇一张一合。 “不瞒您说,高阳郡王推了大都督衔儿,可颜夫人正劝圣人,要提携嗣魏王进春官。您说魏相那个驴脾气,能容得下一部里头塞进两个武——” “府监救我!” 武三思冒冷子一嚎,差点没破音。 回头怒目瞪视,内侍宫人刷刷后退,还关了门。 武三思猛地离座跪地,紧紧抱住张易之小腿,把个头蹭上去。 “我为圣人鞠躬尽瘁!” 武三思满面颓唐,几乎迸出眼泪。 “兴建三阳宫与兴泰宫,我耗尽心血,当年罗织《大云经》,更殚精竭虑。可我那位好大哥做过什么?日日偷鸡摸狗,全是我替他擦屁股,那年逼死婢女,为防娘家挟尸讹诈——” “原来是你?!” 张易之再撑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仰身向后靠住椅背。 “难怪流言沸沸扬扬,大理寺愣是查不出个凭据。” 顿一顿,竖起大拇指夸他。 “梁王好手段!” “府监呀!” 武三思受了天大冤屈,指望张易之说句公道话,昂着头追问。 “他死了,他儿子踩着三郎就罢了,连春官,也要我让出去么?!” 气急败坏,心里话全倒出来了。 “他的坟头还是我修的!我他妈,我他妈给他做孝子贤孙……” “梁王与我做什么戏?” 张易之撩着薄薄的眼睑看他,忽然端起他的下巴。 这姿势,向来是男人调戏女人,或是上位的女人把玩美男子。 张易之一生之中被许多贵妇如此端详过,轻车熟路,揉搓着武三思须根洁净的下颌,只觉果然颇有意趣。 “当初圣人便道,梁王明敏而魏王昏聩,所以抬高魏王贬低梁王,可保二人面和心不和,更不会携起手来,对圣人阳奉阴违。” 武三思一怔。 此计着实歹毒,不愧是女皇的手腕。 他恨得牙痒,但很快收拾起情绪,整衣作揖。 “府监!” “拜我干什么?一尊泥菩萨,大雨将至,自身难保!”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