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蒋楼面前停住,张昭月伸出手,却在停在半空,然后收了回去。 细细打量过他后,张昭月刻意地别开视线,问:“你怎么会有家里的电话?” 蒋楼敏锐地抓住了“家”这个字眼。 他觉得奇怪,叙城西边山脚下的那个才是他们的家,怎么首都的号码,会是妈妈家里的电话? 他还是先回答妈妈的问题:“那个小孩告诉我的。” 三年前,蒋楼七岁,有个五岁的小孩哭着跑到他家里,说要找妈妈。小孩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他,还留下了自己家的座机号码。 后来张昭月抱着小孩离开,蒋楼听见小孩也喊她“妈妈”。 张昭月似是叹了一口气:“出什么事了吗?” 蒋楼摇头。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蒋楼本想把三好学生奖状拿给她看,想了想,觉得这不足以让人动摇,便从书包里拿出一包东西:“我在家里找到的。” 那是一个厚实的塑封袋,上面的磨损昭示着里面的东西年代久远。当张昭月从里面拿出几封盖了邮戳的书信,和两本绿色封皮的离婚证时,眼圈立刻红了。 最后,袋子里掉出一个金属圈,张昭月蹲下将它捡起,是一枚银色素戒,他们的结婚戒指,这是属于她的那一枚,另一枚一直戴在蒋楼父亲的手上,致死都没有摘下来。 首都寒冬的傍晚,火车站旁的小商店外,三十四岁的张昭月把脸埋进臂弯,肩膀颤抖,呜咽出声。 而十岁的蒋楼不知所措地站在她面前,想安慰她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抬起手又不敢去触碰她。 算上这次,他和他的妈妈也仅有两面之缘,实在谈不上熟悉。 因此也没有说出心里话,比如送东西是借口,他只是想来看看妈妈。 比如他一直想问,那个名叫黎棠的小孩,是我的弟弟吗? 蒋楼就这样站着,默默地陪着妈妈。 父亲去世之后他已经哭过很多次,经常是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第二天眼睛都睁不开。 他曾在姑姑家住过一段时间。姑姑起先还会可怜他,会给他留一碗粥当早餐,可时间久了,看见他只会厌烦:“说多少遍人死了就没了,哭也没用。不如心疼心疼活着的人,少吃点饭,快点长大,就当报答我对你的养恩。” 后来蒋楼离开姑姑家,是因为有一天他在门外,听到姑姑在和谁通话:“小崽子爹妈当年离婚的时候,他妈妈就把抚养费一次性付清了……本来就不多,你也知道小孩就是吞金兽,养他到现在都花不少了,落到我手上的连按揭个房子都不够,要不是看在他爹名下还有房子的份上……等到小崽子念完初中,就送他去深市打工,听说那边很多厂招流水线工人,包吃包住,一个月能寄回家两千块。” 父亲从小就不断告诫他一定要好好读书,要像他妈妈一样考上高中,再去念大学,离开叙城,去更大的城市,去看外面广阔的世界。 他不能辜负父亲的期盼,所以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念完初中就去打工,他要上学。 所以蒋楼把眼泪收起。况且福利院里多的是天生残缺的孩子,随处都能听到哭声。 他怕被赶走,每天吃得很少,拼命学习。他以为只要他足够努力,赢过所有人,妈妈就会回到叙城,和他生活在一起。 毕竟他们有“十年之约”。 然而蒋楼等来的,不是张昭月牵住他的手。 穿着西装的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对张昭月说:“少爷的钢琴课结束了,再不出发就来不及了。” 蒋楼猜到他口中的“少爷”是谁,警惕地看着张昭月,唯恐她就这样走了。 并在张昭月擦干眼泪站起来的时候,抓住她的衣摆。 低头,看见蒋楼正仰着脸望着自己,张昭月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悲伤表情。 “回去吧。”她说,“以后不要再来了,也别再给我打电话。” 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