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事情已完,她这只小蛙也该跳出井口,沿着阿父阿母当年走过的路,去看一看人世间。 也是上一次在乐游苑,小舅舅教她骑马时鼓励她自己出去看一看,愈发坚定了她的决心。 不过眼下簪缨不想多谈此事,轻道:“我还不想乘车,再多走一会儿吧,好不好?” 卫觎自然随她,两人又往前走了一许。 海锋望着大将军沉默的背影,有些奇怪地低问林锐,“女郎也要离京?那正好啊,跟着咱们将军一道去京口——不过奇怪,大将军方才怎么问也没问,提也未提……”倒显得漠不关心似的。 林锐白他一眼,“大将军的心思你也敢揣摩。” “啊?大将军想带走女郎不是昭然若揭么……” 前头,卫觎并未就簪缨的那句话多说什么,只问道:“喝了那副药后,身体恢复得如何?” 他看的是前路尽头黑黢黢的一点虚冥。 簪缨心头微沉,转头看着他,眸子乌黑雪亮:“很好,今日走了这么久我都没觉得累。” 卫觎轻嗯一声。 “小舅舅,我学会骑马了,不会再从马背上掉下来。”簪缨咬唇继续说,眼里出现一分倔强。 “嗯。” “我也可以多用餐食,吃多少心口都不会再疼。” “……” “淋了雨也不会再发烧病倒、” “不小心磕到哪里皮肤也不会淤青不退、” “这两个月,我感觉很好,很好……” 簪缨一句一句地说,就是不见他转过头看她一眼,忽然赌气般停住了步子。 卫觎微顿,然后才缓缓转头。 他目光落在簪缨脸上,心头咯噔一声,他看见簪缨小巧的面庞上无声淌满泪水。 “阿奴——” 葛清营曾说她哭不出来,有一部分是那蛊药所致,而今毒根一祛,她自然便好了。卫觎却万没想到,他第一次见她哭,丹田会蓦然生起一片沸反盈天的燥,紧接着整个肺腑都紧.窒地疼。 他没想到有人哭起来会那么像一株风雨中行将被摧折的纤梨花枝,满地花影,都零落到他心里。 “怎的了,别哭,跟我说。”他下意识想拢过她双肩,手心离她的披肩仅隔一寸,忽地醒悟。 她还是被他方才吓到了。 那手便再也落不下去。 却听簪缨哭得抽噎道:“我已知道了……杜伯伯都告诉我了,我服的解毒药是你、你……” 又一枚惊雷炸进卫觎心里。 他对上簪缨透过水雾直直盯紧他的眸子,瞳孔缩紧。 下一刻,那份紧张又消失了,他忽然不明含义地儇了下眉梢。 卫觎好似短暂地瞥了下头,而后直起 身,退开一步,平和道:“阿奴别哭,慢慢说,那药是我请葛神医为你配的,有什么不妥?你感觉何处不适吗?” 簪缨啜泣了一下,见他所露的关切与从前没什么分别,也无诧异紧张之色,心头茫然:是自己当真想多了?还是小舅舅识诈,隐瞒得好,没被她试探出来? 她眨掉一颗眼泪,慢慢止住了哭,又细细看他两眼,还是看不出什么,便含糊道:“没,没什么不适,就是杜伯伯说,这药难得……” 这副模样落在卫觎眼里,无异于一个卖力表演哭泣的孩子忽然发觉无人配合,便讪讪止住,还自以为自己佯装得天衣无缝。 长本事了。 他背在身后的手指碾了又碾,心头有一股闷闷的火,神色仍似寻常,哄人的语气:“只要治得好你,再难得都不算什么,莫再胡思乱想了。天晚了,回城吧。” 说罢,他改了原来的打算,让林锐领兵送人回乌衣巷,自己眼不见为净地直接去行宫。 两拨人就此分道。 之前回避开的春堇与阿芜上了马车后,被簪缨的红肿眼眸吓了一跳,忙问小娘子怎么哭了? 簪缨坐在挂着壁灯的车厢中,自己也怔怔失神。 小舅舅才回来,便又这样走了。 她方才咬牙一试,非但没探察出什么,连小舅舅说好的送她回府也不送了,便疑心是被小舅舅察觉出了什么。 可谢榆那日颈子上包的白纱带,还有据人所禀他红肿的双眼,加上杜掌柜语焉不详,以及那味她至今不知名堂的药。 这么多反常放在一处,总不会是空穴来风。 ……另一边,向东行进几里路,便是西山行宫山脚。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