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间,额角带伤的皇帝在乾清宫召见内阁六名阁员,议定两件事,传旨晓瑜百官。 其一是宋阁老请旨,七日后捐赠四万匹绸缎到织造局,绸缎转为现银后拨给江浙最贫苦的一个县,皇帝准奏,号召官员学习宋阁老的爱民之心; 其二是地方官周知府涉嫌蓄意迫害商贾,皇帝派遣钦差前去查证,锦衣卫协助,若罪行属实,将周知府家产尽数抄没,在当地斩立决,以平民愤。 此外,皇帝亲笔写就斗大的义商二字,命钦差带上,留备赠予原东家——周才人的事情他已知晓,也已看过相关口供,知晓周知府的罪行是板上钉钉。 前朝有什么风声,后宫总是最先听闻。 太皇太后听完首尾,铁青了一张脸,“唤太后过来,哀家有话问她!” 过了小半个时辰,裴行昭乘步舆来到慈宁宫,进到正殿,给早已就座的太皇太后行礼请安。 太皇太后强压着满腔怒火,免礼赐座。 裴行昭仪态万方地落座。 太皇太后觉得,殿堂的光彩全被裴行昭夺走了,可她只是绾了高髻,身着玄色深衣,通身饰物不过头上的一支白玉簪,手上的一串白玉珠。 怎么看都不顺眼,太皇太后强行扣帽子:“贵为太后,衣饰该合乎身份,这般打扮,是要一众嫔妃效法,一派寒酸地度日?” 裴行昭失笑,“如今六宫之主、嫔妃表率是皇后,轮不到臣妾被人盯着这些小节。” 太皇太后以身份压人,“不妥,哀家要你换些像样的穿戴。” 裴行昭笑微微地祸水东引,“这是先帝特地命针工局为臣妾做的。” “……”太皇太后再尊贵,也比不得一代帝王的分量。 裴行昭又道:“共有二十四套这样的深衣,另有长袍、道袍、衫裙、袄裙各二十四套,均是玄色、玉色各半。等臣妾穿得不能穿了,再听从太皇太后的吩咐吧。总不能辜负了先帝之恩,您说是不是?” 事实上,先帝是出于整治裴行昭的心思:她进宫后总这样穿,病得连翻身都难的先帝只觉沉闷,说你就不能穿鲜亮些? 裴行昭就举了一些史书中帝王穿打补丁的布衣、皇后荆钗布裙甚至亲自织布的例子。 先帝不信她一个女孩子会不喜欢赏心悦目的绫罗绸缎、金玉首饰,认定她故意在小事上膈应他,便也反过来膈应她,着意赏赐那些衣物,说再不济,也得给她备下三二年的家常穿戴。 殊不知,这算是裴行昭最满意的赏赐之一:针工局不明就里,在当时只晓得这是皇帝特意交代为皇后做的,不免费尽了心思,把针线、镶掐、绣艺近乎做到了极致,衣料亦是选的相对来讲穿着最舒适最轻盈的。 太后太后感觉乌云罩顶,再也不掩饰情绪,目光森然地逼视着裴行昭。 荣极二十多年,威慑人的气势早已练就,只是,她与美貌带着兵气、做派经历也带着兵气的裴行昭相比,差了一大截。 裴行昭只是安然坐在那里,淡然回视她一眼,她便觉出了莫大的压力。 这种无形的压力对于太皇太后来说,不亚于羞辱。这个孽障,这两日可不就是卯足了劲儿羞辱她么? “好伶俐的口舌,怪不得跟文官打笔墨官司都不曾输过。”她沉声道,“可古来便有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偏偏反其道行之,当真不怕惹出天大的祸端?” 裴行昭目光流转,“那句话的意思,许多人认定为女子没有才华,便是好品德,而另一层意思是女子若无才华,便要看她的品德。先帝生前诸多抉择,可见一斑,亦足见他如何理解那句话。您这是在考臣妾,所幸臣妾读过几年书,晓得那句话要两说,若真回答您的问话,少不得贻笑大方。” 太皇太后的脸涨得通红。这个女土匪,拐着弯儿嘲讽她没读过几年书,贻笑大方!偏生她没法儿找补。 裴行昭起身告退。 “不急,有事要问你。”太皇太后喝茶顺了顺气,“哀家前脚赏宋家三万匹绸缎,你后脚让宋家捐出四万匹,安的什么心?敢做就要敢当,不要说跟你没关系。” “曾有帝王赏赐诞下皇子的嫔妃母族绸缎五万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