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雪冷, 怎么来我这了?不与郑夫人一起守夜么?”另一行较大的脚印与小脚印相遇,停在梅树下,寒风吹过, 凋残的红梅便如雨雪一般, 飘落下来。 “怎么, 先生不欢迎我?” 裴稹接过王萱手里的莲花灯,两人一起往正屋走去,两行脚印并排延伸过去。他看了看四周,笑道:“雪地里亮如白昼,还提着灯做什么?” “求一个意境而已。”王萱也笑了, “叔祖母说不必拘泥形式, 让我们这群打瞌睡的孩子先回去休息,只是我习惯了,往年除夕都守在阿翁、阿耶还有阿兄身边, 睡不着,想到先生应该也在守夜,才过来看看。” “我独身在外,也没什么好守的,方才与裴寄饮了两杯酒,正打算睡了,既然是九娘睡不着,自当奉陪到天明。” 王萱见房内炭火正旺,红泥小火炉中温着醇酒,“咕嘟咕嘟”冒着细密的泡沫,酒香弥散满室,裴寄趴在桌旁,睡得正香。 “裴公子睡着了?” “他念着家人,一时饮醉了,我正要让人送他回房去睡,你就来了。” “先生住在明园,可还习惯?夜里会不会冷?”王萱寒暄了几句,却不会让人觉得唠叨厌烦,好似她天生便是如此,有一种让人觉得舒服的能力。 “烧了地龙,并不会冷。” 裴稹给王萱倒了一杯茶,王萱握着白瓷杯,纤纤十指如瓷如玉,热气袅袅,半杯茶下肚,她脸上被风吹出来的苍白渐渐消退,随着地龙的温度变得红通通的。 “你体寒多病,夜里就不要多走动了。”裴稹只是随口一说,却正正戳中了王萱的死穴,她手上动作微微一滞,垂首轻笑。 “今日前来,其实是……有一个好消息忍不住要同先生分享——今晚家宴,黄世叔也在席上,他见我气色不错,特意为我又诊了一次脉,说再过两年,我的身体就会好很多的,到时候……”她抬眸瞟了裴稹一眼,没有说下去。 裴稹听见这个大好的消息,自然也是开心的,当下便接了一句:“到时候便能如元稚一般,鲜衣怒马,做个京都纨绔了?” 王萱莞尔,又说:“今夜无月,正适合观星,先生可愿与我一起出去看看?” “好。” 两人到了廊下,抬头观星,虽然安静无声,却有一种默契舒适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流淌,裴稹侧眼望着王萱,觉得她与往日大不一样了。 “先生觉得,是月光映照星辰,后有群星璀璨,还是星光汇聚,才有的皎皎月光?” 裴稹听她这么问,倏忽一笑,她不愧是是世家出身,嗅觉灵敏,仅仅凭着一些琐碎小事就猜出了他有雄心壮志,并不甘于平凡。她问这句话,以群星、明月作比拟,其实是在问他,民为本还是君为本? “星光常在,月光却有圆缺兴衰,自然星光为源。” 王萱点点头,她已经明白了裴稹的意思。半年以来,她一直在想裴稹出现后,朝堂民间发生的一系列变化,有些事情,或许与他无关,背后却隐隐有着他的影子。裴稹一介白身,短短几个月便晋升四品大员,监察一方,甚至在与崔氏的斗争中丝毫不落下风,这样一个人,会给大端朝带来怎样的变化,谁都不知道。裴稹第一次现身谢家清谈会,王萱便对他“民者,国之本也”这句话印象深刻,如果他能够一直秉持这样的初心,对于腐朽枯败的朝堂来说,未尝不是一股新的生命力。 “九娘不知道先生想要做什么,但九娘相信,先生日后会颠覆整个大端朝堂,让大端上下焕然一新,九娘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这正是阿翁和阿兄想要看到的新气象,也是九娘一直期待的。” “我会的。”裴稹转头与她对视,“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句话想要问问你。” “嗯?” “娇娇儿,心悦我否?” 裴稹低沉喑哑的声音似乎从空旷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呼啸风声,幽幽梅香,冷冽的雪,一下子撞进王萱的内心深处,令她浑身酥麻,不可言语。 “皎皎,心悦我否?” 他进前一步,身上幽冷的酒香钻入王萱的鼻孔,低着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灼灼地盯着她,从他的眼中,她只能看见自己,连四周景物都成了虚像。 “王萱,我心悦你啊!” 他轻声喟叹,落在了她的心头,仿若重拳一击,将她的五脏六腑都震得零零落落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盘桓着这句话,重复、放大、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