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肆意横行。 秦销从二楼走下来,穿过此起彼伏的咳嗽声,皮鞋轻轻踏过走廊。 那道“影”闻声抬起头,两束目光轻轻一撞—— 空气凝固刹那。 秦销迎着她冷漠的视线,短短数秒间穿透了时间与空间,数不清的命运线荡着金光,交错布成乱网,猛然将他拉回从前的从前—— 夕光衰凉,海上的云浮出血痕般淡淡的红,一个模糊的轮廓从汪盏身旁缓步走向跑车。 继而是偌大的展会现场,喧嚣杂乱,人来人往。各家产品的广告幅飘来飘去,多得像葬礼上的白幡,一个朦胧的身影在其中忽闪忽现…… 真实与虚幻数度交迭重合,数个“影”迤逦穿过时间,来到安静的疗养院。四面白墙亮得刺眼,窗外寒风刮过树枝,洒金光点纷纷扬扬。 “影”一言不发,腰背孤傲挺直,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翻着病历,嘴里叼着一支没点的细长香烟,闻声抬头朝他望来。 光就在这一刻亮起—— 海边私家车道上,迈巴赫与银色敞篷跑车迎面相遇。刹那间亮起的车灯,照亮敞篷车的驾驶室——汪悬光单手扶着方向盘,眉眼淡漠沉静,望着前方路面,呼啸着驶过他身边; 闲杂人等自动消失,偌大的场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秦销拨开浮动的广告幅,伸手拍了一下前方那个人的肩膀。这一次,汪悬光回过头来,璀璨华灯映着她乌黑的长发和冷白的面容。 ——他终于看清了“影”。 秦销的呼吸和心跳,仿佛随着时间静止了。 疗养院的大厅,交错的树影落在地上,两人面对面而立,汪盏的经纪人说了句什么便匆匆离开了。 他注视着那双冷淡的眼睛,脑中倏然闪过一丝针刺般的刺痛,好像在盛夏夜里钻进了一只巨大的瓮,周身浸入沁人心脾的清凉,激出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敏锐的,清冷的知觉。 他没有故意设计过任何剧本。 与每任女朋友的浪漫相遇,往往都是巧合。 但这一次有所不同。 他要接过汪盏的故事,沿着混蛋疯逼的人设演下去—— 于是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秦销眼底的遗憾,陡然转为轻浮。 他上下打量着汪悬光,唇边笑得放肆: “你和你姐姐一样漂亮。” · 秦销站在冷雨中,闭上眼睛,慢慢呼出郁结已久的那口冷气。 向多日以来的否认投降后,他感觉到一阵堕落的松懈。 没受过苦的人不求爱,无所求的人不信佛。 作茧自缚。 是他今时今日的处境。 清明小长假前的晚高峰,天还下着蒙蒙小雨,胡同里堵满了回家的车辆,路边一整排酒吧的门灯,在雨中散发着空茫茫的光。 砰! 司机关上迈巴赫的车后门:“秦先生,我们去哪里?” 后座没有传来回答。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那道浸透了冷雨的身影望着窗外,格外孤冷。他不敢多言,打火起步,加入到了拥堵的车流中。 满街的红绿灯,弥散在雨水里。头顶上的八通线地铁呼啸而过,车厢里挤满了面无表情的人。 最后一个工作日结束了,疲惫的人回家休息,旅游的人准备出行,人人都知道自己的方向,向着某个确定的地点而去。 秦销的神情生冷,沉郁的眼睛望着车窗外,霓虹灯影在侧脸上游移,像一种晦暗的表情。 从“绿萝造型”剪完头发出来,雨又下了起来。秦销没有撑伞,就顶着连绵不断的雨丝,在城市里漫无目的闲逛。 他将过去反复盘算,将未来几次推演,看见他和汪悬光的命运,像两道金色的细流,在死一样的黑里散荡着,于万事万物间缠绕一小段,延伸到远处,又变回两条不相交的线,各自焕着清寂的光。 他和她之间,没有未来,也找不到生路。 去哪里? 还能去哪儿呢? 秦销唇边荡起一丝苦涩的笑。 他寻遍所有的路,也没有一条,能都通向她身边。但即使要焚山烧海,让大地满目疮痍,他也要用沾满罪孽的手,印下一道道血掌印,然后爬到她的身边。 ——————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