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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知睡主卧,里头有一个小卫生间,在她的强烈要求之下安了一个小浴缸,不过过两年长高了估计就不能用了。

    他说:“我在你房间里洗,顺便把浴缸给你擦了吧。”

    “你泡不进去吧……”

    “我不进浴缸,站在外面冲一下。”邢文易走进小浴室里,自己潦草地冲完澡,套上睡裤,给玉知擦干净新浴缸里的灰尘,顺便检查了一下单独的热水器。

    折迭门被推开,玉知看见他赤裸的脊背上又冒汗,把一边的帕子啪地盖上去擦了擦。她问:“浴缸可以用了吗?”

    “等你来完月经再泡澡。”邢文易弓着腰擦干里头的水:“这几天自己注意卫生,卫生巾多换。”

    “哦……”玉知听他讲这些东西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别别扭扭地缩回床上躺着了。她占着这间主卧,房间大床也大,裹着被子滚了两圈,把自己滚成一个丝娃娃,露出乱茸茸的脑袋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邢文易。

    “我明天要到省里去开会,你呆在家里,吃的都有,饿了就打电话让小刘阿姨接你去吃饭,或者你自己拿钱去。我晚上就回来了,最晚后天回来。”邢文易坐下来:“空调温度不要太低了,不要感冒。”

    邢文易任职试用期还没过半,正是紧张的时候。邢志刚虽然已经卸甲归田,但干部大会以后内部声音不断,质疑邢文易依靠亲缘关系上位的的大有人在。他年轻、履历不算突出,只能说是稳扎稳打。而技术中心主任兼总经理的交接棒一旦落实下来,他就是掌舵千亿大船的船长之一。那时不仅钢铁,厂内的煤电经营也要插手,他能不能行,并不是集体决策开个会就说了算,还要看他做不做得出实绩。

    如今两代钢铁人交接换血,大家都默认邢文易是要上位接班,邢志刚在任期间让宣钢扭亏为盈,环保治理也轰轰烈烈拉开帷幕。改革就是要伤筋动骨,可现在创文创卫一起来,改造工程油水丰厚,又是能铺路的好政绩,动心思的人就多了。

    市里的常务会议商议妥当,由政府补贴一部分,厂里出资一部分,凑够一笔安置费分发给沿河片区内的职工家庭,风光带要建,立交桥要架,外墙改造也要改,桩桩件件都是流水的白银。高层内讧不断,谁没有私心,但是又有谁不怕麻烦、问责?最后这烫手山芋竟落到邢文易手上,成为他今后至少一年内最主要的工作任务,也不知道是一群老滑头暗中协商,还是另有助力。而他如今根基不稳,身边可用的人很少,凡事还要自己多走动。

    第二天一早,邢文易提着公文包下楼,司机已经开了车在楼下等他,是厂里的公务奥迪,邢文易没坐后排,进副驾驶系安全带,秘书在一边祝贺他乔迁之喜,又说,没想到会买在这边,离单位远了点。

    司机姓周,叫周阳。性格开朗大方,心细会来事,但又不过分油滑,之前没跟过别的领导,是邢志坚给他推荐的人。邢文易觉得这种性格的人呆在身边不错,必要的时候周阳就是他的耳朵,帮他打听风声、了解动向。

    邢文易说:“小孩要读书,近。”

    “在一中啊。”周阳点了点头,又提起:“邢总,昨天下午出事了。”

    “什么?”

    “运冷轧钢卷的车碾到个三岁小孩……”周阳欲言又止:“这事本来也算不上咱们司机的过失,是家长没看,小孩自己冲到路中间,不正好是货车的盲区吗?哪里看得见那么点高。”

    “我知道这事。昨天赵总打电话的时候说了,交警队在处理,不是已经在谈赔偿了?”

    邢文易心里有点不舒服。他当然知道这对货运司机来讲是无妄之灾,怕是要坐两三年牢,而赔偿方面厂里肯定也要出一部分,那钱对于一个大厂来说算不上什么。他想的是那个孩子,可能自从自己带了小孩以后心越来越软,根本听不得这样的事情,忍不住想被撞的是自己的孩子怎么办?他肯定是心痛得想一起死了算了。这想法一出来他自己有点吃惊,但是并不意外。

    周阳要先搭着邢文易去厂里拿些材料,还要再捎上另一个副总经理,没想到开到厂门前几百米就已经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他才和邢文易说到那家人对赔款并不满意,没想到此刻心里的不安就应验了。

    厂门口的保安正在劝说坐在泊油路中间撒泼哀嚎的几个人,都是穿了麻衣来的,阵仗不一般,还有几个没穿麻衣但也是一伙的,应该就是旁的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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