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养父母,我见过一次,他其实并不想离开孤儿院,是我觉得那里的环境太差,才一直劝他跟那两个人走的。知道他被家暴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我当时能站在他的立场考虑,那之后他是不是就不会遭遇这些了。” 韩素澜摇头,“没必要拿已成的结果去苛责自己。那时候你还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再说了,他走的时候我也在场,没有阻止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我知道。我都知道。”童柏低着头,把左手攥成拳头,又拿右手把它一根根掰开。“可是一想到我快乐地活着的时候,哥哥遭受了那么多痛苦,明明我和他见过那么多次面,却一次也没有发现异常……哥哥一直在保护着我,而我呢?我什么都做不到……” 牛肉面和炒饭放上桌,童柏也暂时打住了话头。袅袅的雾气从碗中升起,组成一道空气墙,模糊了两人眼中的对方。 “小蓝,今天有肉吃噢!” “小蓝你看,这是大姐姐给我的糖!你还没吃过糖吧?给你吃!” “小澜你看,我会写你的名字啦!” 潜藏的记忆被激活,躺在沙土中的男孩拂去时间的尘埃,涂上色彩,重新鲜活起来。 那孩子开朗、快乐,即使是孤儿院的艰苦环境,也从来没有抱怨一声。吃过了肉,其它孩子都吃不下清汤白菜,只有他一个大口大口地咀嚼,一口气吃完饭,又活力满满地催促着其它人快出去玩。 他最爱的事情是帮院长跑腿,再就是到处钻,到处看热闹。有人来孤儿院他总是第一个跑过去看,面对陌生人也从不露怯,总是有数不清的话讲。他不会和人吵架,也不会和人起争执,和人有了矛盾总会率先让步,根本不像现在,闭上嘴巴,抬起拳头,朝着另一个人的脸,重重地挥出去。 想起过往,韩素澜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她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颓然发现,此时自己竟无话可说。 她很清楚,人心里最深的伤口,不是她叁两句话就能治愈的。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什么也不做了。 “……所以,你开始打架吗?” “嗯。一开始是无意间和人打了一架,后来我发现用这种方式发泄能让我心情变好。赢能让我觉得自己还是有点能耐的,好像稍微有点可以保护哥哥的力量了。” “那……如果你觉得这样还不错……”韩素澜斟酌着,小心地考虑着遣词用句,“就这样吧?不过还是得掌握好力道,伤人、寻衅滋事、欺凌弱小、违法乱纪,这些都是不能做的,知道吗?” “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还是知道的。”童柏点头,咧咧嘴,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呃,那个……你今天晚上在这里住吗?” 韩素澜摇头,“明天还有课,我订了十一点的票,一会儿直接回去。” “女孩子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吧。”童柏说,“我送你。” “啊,”韩素澜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来回跑太麻烦了,有人会来接我的,你不用担心。” 童柏哦了一声,拿筷子挑起几根面,看表情,似乎是有些失落。 不知怎的,韩素澜忽然觉得他这落寞的样子很碍眼。鬼使神差的,她开口询问他,“等放暑假了,要不要一起回孤儿院看看?” 童柏先是一怔,然后又是一喜,神采飞扬地答道:“好啊!我还记得那旁边有个小公园,之前我们经常去那里玩,不知道还在不在。” “你是说麓山公园吧?我也好多年没去了,不知道怎么样呢。” “探望完院长,到那里转转吧。” “好啊。”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将生疏与隔阂全数戳破。她眉眼弯弯,他眼带笑意,谈起过往的事,都噗嗤一声笑出来。 夜已深。在月色的映照下,叶尖打上了白霜,面上的白烟也散落到空气里,把室温煮至沸腾。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