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的第二场雨又淅淅沥沥地散开,但只听隐约的雨点波声。室内依然晴光绚烂,宛若天堂脚下的金碧殿宇,圣光深蔼,萦绕着归乡的温柔。无微不至的爱抚铺展出一片光滑的绸缎,意识的玻璃珠缘着望不尽的斜面一路滚落,刹不住车。 不知何时,她们的身侧只剩彼此。床单的摩擦窸窣,暖风里回荡细弱的喘息,游丝般交会,不清不楚地分离。谁都不说此刻的自己是怎样的感受,羞于启齿又无从说起。可是不说,它就像一桩要紧的事悬在心上。 她感到愉悦吗?因为亲密变得更喜欢他?还是像往常那样,太过轻易地拥有,也就很快厌倦?都不是。她只体会到情欲的漫流,像一群过分凶蛮的野兔,在荒原上暴饮暴食,吃掉一切,没有休止地交尾,繁衍,再自相残杀。兔子始终在增多,不断降生的幼崽迭加着活物的腥臭味。大兔灰黑的皮毛密压成片,唯有眼瞳幽深难测,略泛暗沉的光。 在被吃掉的事物里,繁花乱蝶的幻相迷住她的眼睛,用回环相扣的谎言与比喻拉他进同样的梦里,一段东拼西凑的旋律,他喜欢的歌,她跟着听到许多次,却一直不知道歌名。最后一段也想不起来。音符像柳枝掠过水从中折断,变成没有雨,却被潮意晕湿的青石板路。白皑皑的大狗驮着第一次远行的少女。她四处寻觅新的奇遇,最终只是与她的大狗相守,像渔人枯守着大海,风暴却未曾到来。大狗的绒毛染上风尘的浅灰,沾水变垂的绒毛似雪堆成。水汽中的冷香凝在鼻尖,她照着如镜的水面整理头发,却为大变模样的镜影怔然。半褪的妆容仅存些许朦胧的色彩,在游鱼衔环的涟漪间消散若无。 非要说来,这种长满幻相蘑菇的情绪是惆怅。她几乎想要画地为牢,让此刻的时间永远停留。除了他便一无所有——会这样想,是她太过胆怯自卑,还是被他传染得太过傲慢? 他已过了好奇的年纪,她的这些感觉都不再新鲜。今夜的事对于他像吃饭寻常。他并不沉溺,一如既往像称职的大人那样处处照拂,也束手束脚。你想在腰下垫个枕头吗?他问。她不解,像被喂嚼不动的芹菜皱眉摇头。他见此语塞,她更是咬唇暗恼。他垂眸深呼吸道:大概是民间偏方,你看过的小黄书里没有吗?她不想回忆,只胡乱搪塞,早就不记得了。更多免费好文尽在:ie87 9.co m 生气的感觉化成酥麻,酷似外热内冷的醉意。她翻手扶上床背,想舒展身子缓一口气,但他穷追不舍地缚她入掌中,就像要一次补偿以前所有的错过。激情的重燃只须刹那,所有的触感只剩下他。她又双脚离地挂在悬崖边缘,指甲从皮垫滑下,抠出刺耳的声响。 他一向都不把她雷声大雨点小的生气放在眼里,还分外有心取乐,此刻反而皱起眉犯愁,左思右想,小心翼翼地亲吻她,还像初吻的那时生涩和无措。明明都已亲过很多次,不是吗?忘记接吻的方式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失语。情绪太多,言语自然脱缰。能敲醒迟钝的只有沉默。她呆愣着,双眼眨啊眨,终于领会到那份说不出口的歉意。 主动的是他,她又没法坦率表露自己的心意,一言不合就炸毛,感觉不坏就不理不睬。有多喜欢,都只是在心中随便想想,气呼呼地等他来爱。他好像以为她选自己,多少是因缘使然,今夜的她有些怅然,有些自暴自弃,对他有些情意,却不太情愿。 两个人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做些情人之间的游戏,和做爱,终究是不同的。现在她知道了。游戏只是游戏。后者既可以成为一种更荒诞的游戏,也可以严肃无比,赋予更深的意义。 他是将此当成此生唯一的机会来做的。 魂牵梦绕的渴望,转瞬而逝的冲动,他都想让她知道。他想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她,连后背也毫无保留。肌肉紧绷又张开的弧度刻写下情绪具象的形体。发烫,失控,因亢奋踩破安全的边界。所有的失态或苦楚无所遁形,归于在她的眼中,她的手中,成为唯她独属的祭品。 爱似巫术的结契,仪式中的人变得无比渺小,抹杀了差异,像阴阳的黑白小鱼,谲诡地融为一体,衔尾合抱,试探着啃咬。灵魂的纤维咀嚼出浓到腐坏的甜味,不讨喜却令人上瘾。她懵懂听见宿命的回响。 今夜以前,她对感情怀有无比简陋的理解。喜欢一个人,不过是想要靠近,悄悄坐在他的身边,和他贴贴,在没人时做羞羞的事情。还有什么?贫瘠的想象力想不出了。幻想中的感情是一种仅供观赏的扁平事物。她未曾意识到其中还有勾缠神魂的重量,也会像植物的种子扎根生长。 一眼望得到头的命运微小偏转。因为他出现了,她可以接受充满失望与挫败的人生,将永远赶不上脚步的同龄人置之度外,只注目于自己的爱,可以信任、托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