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蓁与袭予喝了两盏茶,叙过旧后便不免惦念起此刻宫墙中发生的事。大除夕晚上,几乎所有人家都紧闭门户欢聚团圆,喧嚣的京城难得这么安静。 她坐到临窗的位置上,推开隔窗。视野的尽头,巍峨的太一城俯瞰京城民众,火光耀目。 “姑娘有没有想过,就这样······不回去了呢?”袭予注视着她的侧脸,忽地问道。 寒蓁一愣,继而摇摇头:“哪是说不回去就不回去的呢?如今接我回宫的车已在外面等着了,何况还有安乐公主在。” “可姑娘也说,陛下后来只说接公主回去不是吗?所以我想······”袭予咬咬唇,“陛下既然早有送姑娘出宫的想法,今夜宫里头有大事,陛下未必不会借着这个机会,掩人耳目将姑娘留在宫外。” 其实连袭予都有了这样的猜想,寒蓁如何能没有想过?可他前几日才对她那么亲昵,如今这番做派······皇帝,元珩他究竟想的是什么?按在窗棱上的手微微用力,指甲过长,反撬得肉一阵生疼。 袭予见她不说话了,垂头沉思半晌,“啊呀”一声叫出来,只觉豁然开朗:“姑娘你莫非不愿意走了吧?” “不可能!” “姑娘莫急,我说错话了!”眼见寒蓁扭头过来,满脸的惊惧,忽地露出痛苦之色按住了起伏不定的胸口。袭予才想起茂国公府上的二公子说过她是有心疾的,只是情绪起伏从来不曾如此如此厉害,才一直隐而不发。她忙扑上去在她胸口揉搓着,几乎要淌下泪来,“我什么都没说,姑娘什么都没听到,姑娘别急。” 心口绞痛之中,寒蓁听到她的话,忙努力压抑心神,好容易稍微缓解了,才问:“我、我是有心疾的?” “是啊,”袭予擦擦脸上的汗水,一点也察觉不出寒蓁话中的古怪,“二公子同我们提起过,说是自小就有。” “知道了。”寒蓁摆摆手,接了她的茶一饮而尽,随后按着额头叹了口气,“这是不可能的事,你也莫瞎猜了。” 陆含真的身子竟有心疾?她此前倒从未察觉。不过想来也是,情绪从未大起大落,自然康健如常人,若非袭予一句话引得她心神大乱,也不至于这么措手不及。皇帝对她的影响竟然大到了这种程度? 袭予委屈地点点头道:“是。那姑娘还要······” “我要回去的,”寒蓁回头看了眼窗外不断升起烟火的太一城,一刻的热闹喧嚣也掩盖不住内里的寂静冷肃,“今夜并不太平。” 夜已经很深了,夜里的温度越发寒凉,寒蓁出宫时虽穿了暖和的厚衣裳,此时也有些支撑不住,站在院子里有些瑟缩。 “素芳姐姐怎么拿点糕点还没回来,带着公主不知道做什么去了。”袭予嘟囔着往厨房走,才走了几步,就见素芳抱着安乐步履匆匆走了出来,“你怎么这么慢?” “姑娘爱吃的咱们都没做呀!”素芳口上回答着袭予,脚上却是不停,赶到站在车旁等待着的寒蓁身边,将手中包裹交给她,有些羞赧地笑,“时辰不够,味道可能没那么好,姑娘可别嫌弃我的手艺啊。” 寒蓁沉默一瞬,接过她手中包裹,车边油灯被风一吹,火光摇曳,映出眼前两张有些相似的脸。 “怎么会嫌弃。”寒蓁笑着将安乐拢在自己的披风中,“你有这份心比什么都重要。” * 阖宫夜宴已开始了几刻,寒蓁紧赶慢赶回琅轩殿,在银笙的帮助下迅速换衣。安乐早叫秦筝带回了含章殿,她方才便坐在车中等候安乐。 寒蓁见了她没问什么,她自然也不会多嘴,只是冷淡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 皇帝妃嫔甚少,兄弟亦不多,为求简朴,往年的阖宫夜宴皆摆在琅轩殿主殿之中。今年却不能随意为之,皇帝做主将太上皇时常兴宴会的明正殿拨了出来。 寒蓁赶到时,换上喜庆衣裳的宫人们正如流水一般向殿内送入食物。寒蓁略微瞟了一眼,见盛得是些冷盘,便知宴会尚未开始多久。 她打边门绕了进去,在层层叠叠如云雾般漫垂的金绣红纱中穿行,悄无声息地靠近御座。皇帝正微微倾身,与丹陛之下穿着厚厚皮毛的鞑坦国君交谈。 太后与皇后皆穿着礼服分坐两旁,贵妃坐在皇后下首。再往后便是诸位王爷。 皇帝与鞑坦国君两人说的是鞑坦语,寒蓁是怎么也听不懂的。可见太后一杯一杯给自己灌着酒,满脸的不悦,似乎能猜到那并不是什么好话。而皇帝脸上虽仍是淡淡的,与他相处久了,也能品出一丝半缕的情绪来。 皇帝似乎有些兴致缺缺,面对着不断敬他酒的鞑坦国君,撑着额头,连酒杯都不举。即使如此,鞑坦国君泰然处之,大声谈笑,频频回头与背后裹着一袭紫衫的女子说话,较大楚人稍白的脸庞上涌起酒醉后的酡红。 寒蓁看准时机上前,欲将皇帝面前酒杯换过。她依稀记得老太太筵席上,皇帝是喝了小半杯酒就有些神思恍惚了的,这样的场合,还是不要喝醉为妙。 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