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偏殿冬日做花暖房用,家具陈设不多,反而显得颇为敞亮阔朗,仅有的一张罗汉榻两边设了席褥,矮几上一只素白花觚内仅供着一枝开得极好的鹅黄月季,清雅娇艳相得益彰,一应茶具也是素净的白瓷,一旁一只梅子青浅碟是这桌上少有的异色,其中却也盛清水养着数朵洁白的茉莉,暗香幽幽,又分外清爽宜人。 朱墙绿瓦的宫廷中少有这样素净清旷的居室存在,若这会是法喀进来他大概要当地蹲下盘算他姐手里是不是没钱了,海藿娜显然比他有情趣多了,进来请了安,便笑道:“娘娘这屋子布置得清爽干净,令人心神舒畅,娘娘可得教教我是怎么布置的。” 说笑一句,她才正色道:“一早听闻娘娘又有了身孕,我实在放心不下,才递牌子请入宫来。窦太医是怎么说的?您的胎脉可安稳?当年您生十阿哥时……叫我们好忧心,还是您的身子最主要。” 敏若笑着安抚她道:“既然有了这孩子,必然是无事的,窦太医说我的身子很康健,你就放心吧。倒是你,这过了年又开春,额娘身子不好你忙着侍疾,我也没怎么见到你,怎么却消瘦了这些?” 海藿娜抿抿唇,笑道:“多谢娘娘惦记关怀,家事冗杂,又挂心法喀他在前头究竟怎样……前儿听说这月里就要打雅克萨城,我这心是愈发安稳不住了。” “你放心吧,打雅克萨不算是什么艰险战役,皇上派法喀去也不过是为了叫他捞个战功往后好再提拔他的。”其实内里应该还有叫法喀试探罗刹国军情局势的勾当打算,但这话敏若不好说出口,便只能这样安抚海藿娜。 海藿娜虽听了她的劝,心内还是惴惴不安的,敏若知道她的消瘦也有为舒舒觉罗氏侍疾操劳的缘故在其中,想了想,道:“额娘年事已高,我等晚辈唯有尽人事而听天命而已,一家上下还需由你操持事务,额娘更是离不得你照看汤药,你若把自己累倒了,家里岂不也乱了套了?” 也有些话做晚辈的不能说出口,她只能这样委婉地暗示海藿娜珍重身子,海藿娜听懂了,笑着对敏若道:“娘娘放心,臣妇心中都有数。” 她是为了确定敏若的身体状况入宫了,知道敏若的身体无恙、怀像很好便放下心,将带来的补品留下就要告辞,敏若留她选了料子,又道:“你小妹今岁不是要成婚了吗?你多选几匹带回去,与你小妹添妆奁裁新衣吧。” 海藿娜动容感激,道:“能有娘娘惦记,是我小妹的福气。” 敏若叫兰杜送她出宫,兰杜回来时她正被掌管针线事务的迎春拉着量身量,赵嬷嬷在旁道:“算来夏日里娘娘的腰腹定是要长的,衣裳多些放量,一来孕妇穿着宽松为上,二来今上提倡节俭,咱们宫里也不好三五不时地做新衣。” 迎春笑道:“嬷嬷只管放心,我都省得的。” 敏若看了走进来的兰杜一眼,“送她去了?” “是,公夫人再三叮嘱奴才们好生侍候呢。听说老太太的身子愈见不好,近日竟已有些糊涂,常拉着公夫人的手唤先后的闺名,又总对着门外喊公爷。”兰杜一面说着,一面小心觑看敏若的神情,又忙道:“还拉着四夫人的手,唤您的名字,说‘敏敏原都这般大了,你姐姐定会给你指一门好亲事的。’” 敏若面色平静,看不出悲喜来,只嘱咐:“改日你替我回家看看吧,嘱咐窦太医多尽心,叫额娘好歹过得好受些。” 无论舒舒觉罗氏是假糊涂还是真糊涂了,这份“歉疚”她都无法代原身收下,能够宽恕体谅舒舒觉罗氏的人已不在了,她对舒舒觉罗氏称不上恼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做过再多的糊涂事,也不值得她记恨,自然也没有眷恋孺慕之心。 舒舒觉罗氏糊涂一生,是老来终于想起还有个对不起的小女儿,还是一直什么都清楚,只是睁着眼睛装糊涂,如今临了,只求自己能够安安心心地躺到地下去? 海藿娜托兰杜转述,说明她也不相信舒舒觉罗氏是忽然对敏若有了愧疚之情,没有亲自当面开口,也是不希望逼敏若表达。 算来先后与舒舒觉罗氏都是为了家族荣华将原主“舍弃”,原主后来怨舒舒觉罗氏更多,其实是因为在宫里的时候为舒舒觉罗氏办的糊涂事、也为舒舒觉罗氏在自己同姐姐间的偏心。先后在时舒舒觉罗氏能为了女儿循规蹈矩恪守规矩,为什么换成小女儿在宫中就不能了呢? 因为果然不够在意吧。 她的额娘成了宫妃斗争间旁人攻讦她的一把刀,却又屡劝不改,她又能怎么办呢? 舒舒觉罗氏亡故的时候她伤心,失去了女儿在宫内抑郁悲痛的近十年间又不可抑制地怨上了送她入宫的舒舒觉罗氏、选她入宫的先后、让她不得不入宫的法喀。 舒舒觉罗氏在原身前世仗着原身的孝顺能够行事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