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好啊?能比这会儿还不好啊?”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了什么叫痛彻骨髓,像有人拿电钻在钻她的肉眼子似的,这会儿谁能一拳给她打昏过去就算救了她了。 晓芙妈附在女儿耳边悄声安慰:“赵主任也不建议你上,好多女的上了以后都有后遗症,尿潴(zhu)留什么的,到时候你更遭罪。” 但晓芙这会儿怎么都听不进去,痛得气急败坏起来:“我不管什么猪啊牛的,你赶紧给我上!” 生命是个奇迹 离开晓芙病房的时候,致远的脸色阴郁得难看。 丈母娘的话他是听在耳里,堵在心里。除了晓芙那愣头青脾气上来了,跟他蹬鼻子上脸的,还没谁敢跟他马致远这么说过话,跟训孩子似的。丈母娘这泼辣劲儿他不是头一回领教,可上次是他把人闺女肚子弄大了,他错在先,他自认理亏;这次不一样,他这是为工作,她怎么这么不识大体不分场合地训斥人。 以往值班,除非有大事发生,否则他都跟大楼保安似的,巡视一圈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那晚的急诊一如既往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忙着,根本轮不着他额外操什么心,但他却频繁地在急诊附近出没,大伙儿一向怵他工作起来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他这样阴魂不散,搞得急诊科大大小小的医生护士们没法放开手脚干活儿。他自己也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在办公室呆着,心里就跟让人糊了一大滩花生酱似的憋闷。 他正在急诊室里里外外转悠得起劲儿的时候,一个冒冒失失的年轻男军官和他撞了个满怀,小伙子正一手紧攥着大檐帽,一手举着手机聊得忘乎所以,连道歉都忘了:“……在120车上的时候她就生了……女孩,不对,男孩,不对,还是女孩……我确定,真确定……要不等会儿我再问问护士,嘿嘿……” 他这一副范进中举的样子让致远心里的难受马上色香味俱全起来,油煎火烤似的。他瞬间明白了自己心里头懊糟不为别的,而是强烈地自责自己并没有一点为人父的喜悦。 十年前他可不是这样。 那也是这样一个冬夜,像很多美国准爸爸一样,他也在产房里焦急地等待着,许是当时太紧张了,他对整个生产过程的记忆全是片段似的:比如他握着她湿湿柔柔的手,掌心对着掌心,耳朵里充斥着负责接生的拉丁裔女医生周而复始的鼓励的声音:“push(使劲儿)!excellent(做得很好)!keep going(再加油)!take a breath(呼吸)!good(很好)!you are doing awesome(棒极了)!……”十年过去了,不管这中间多少是非曲折,只要一想起那晚,那只湿湿柔柔的手还真真切切地在他的掌心之间。 孩子终于出来后,人们发现,这个在大大小小的手术中徘徊多年,刚当上主治医生的dr. ma(马医生)居然用了两次,才在助产士的帮助下双手颤抖着剪断了新生儿的脐带。 事后回忆起那晚,她就摩挲着他短得扎手的板寸,用英文笑话他:“你晕头转向的样子真像只没头的鸡一样。” …… 早上七八点他再赶来看晓芙的时候,她又睡过去了,丈母娘一见到他,马上黑下一张脸,不认识他似的。 他还是上前好声好气地问了句:“她还好吧?” 丈母娘阴阳怪气地答:“挺好的,刚痛过一阵儿,哭爹喊娘的。” 晓芙的小姨早回去了。致远看着丈母娘一脸的疲惫,以为她一个人陪了一整宿,就劝道:“您回去睡会儿吧,我今天白天都不上班!” 晓芙妈马上冷笑一声:“哟,我可不敢回去,谁一个电话给你打过来做手术,你还不马上把我们晓芙一人扔这儿,到时候我姑娘要是要个什么,还不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致远沉吟了一下,方说:“要不咱请个月嫂吧!” 晓芙妈马上摆摆手:“哎哟,不行。把我女儿交给生人我更是一百个不放心!我自己侍奉她我心里踏实,我反正退休了,有的是时间。不比人家,能者多劳,日理万机的比总统还忙!” 致远先沉默着,太阳穴附近的一根筋又一跳一跳的。然后他把手机拿出来,当着晓芙妈的面给关了,说:“您回去吧,我把手机关了,今天谁的电话也打不进来。” 晓芙妈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手,还真让他镇住了,片刻,嘴里咕嘟了句:“那谁知道你会不会三分钟不到,心里痒痒,把手机又打开?” 致远颇为诚恳地:“您相信我,我今儿就想好好陪陪她,哪儿都不想去。” 晓芙妈这才叹了一口气,起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