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皇上,臣方才便在想这桩事情。” 皇帝一挑眉,威严里带了一丝轻松,是平时少见的神情。也就对着儿时玩伴,他才会露出如此放松的表情。 傅玉和便将两人见面的场景一五一十都说了:“……沈贵人似是不认得臣了。” “只怕不是认得,是不敢认罢了。” “臣起先也有些怀疑,但细细想来又觉不像。或许是臣多想。” 皇帝沉默不语,心里也有一丝疑惑。他不像傅玉和打小认识沈知薇,他们两个隔着一道宫墙,彼此并不熟悉。但因她是曾经的爱将沈万臣唯一的女儿,皇帝从前也听闻过一些她的传言。大家闺秀,无非温婉贤良知书达礼等溢美之词,只是在皇帝看来,这个沈贵人的行事做风,倒和一般的大家闺秀不大一样。 她有一股子倔强劲儿。这是宫里的女人没有的。她看似低调不显山不露水,似是与世无争。可她做的那些事情,总给他一种隐隐挑衅的意味。皇帝是自小顺遂的人,便是从前当皇子的时候,也无人敢这般与他对着干。如今成了皇帝,普天之下再无人能越过他去,偏偏一个位份不高的嫔妃竟给他一种棘手的感觉。 他明明可以挑个由头一旨令下,直接要了沈贵人的命。可他却没有,两人便这么隔空较着劲儿,猛然间他惊觉,自己竟是被这女人带了过去。 这种受他人掌控的感觉,皇帝十分不喜。联想到傅玉和说的,皇帝敛神沉思,莫不是这里头真有什么蹊跷? 那一日那一抹素雅的身影从眼前闪过,她站在柳树下抱着兔子与人谈笑的模样,当真看不出还是个刺头儿。 皇帝突然有点想会会这个刺头儿。 启明宫走水的事儿皇帝知道,沈贵人如今住在重华殿后头的偏院他也知道。只是那地儿他许多年不去,如今再去倒有一丝过往的惆怅涌上心头。 但皇帝终究是个果断之人,傅玉和走后他换了身天青色的缂丝常服,只带了小庄子一人,慢慢踱出了养心殿。 小庄子上回差事办砸了,皇上让跟的宫女跟丢了不说,还害皇上让人伤了手。为此挨师傅马德福好一顿训。今儿再跟着皇上出门去,他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再不敢有任何纰漏,一路低头敛神紧紧跟着,只偶尔瞥见皇上的衣袍会有些咂舌。 他入宫十来年,到皇上身边侍候也有三四年了,从没见皇上穿得这般随便过。若不说他是天子,倒更像打小撞见过的哪家名门公子,透着股读书人丰神俊朗的味道,不像平日那般天威深沉。 重华殿那块儿皇帝当皇子的时候常去,一路过去倒是熟门熟路。这会儿正是未初时分,宫里白日里最安静的时候。 皇帝往常这会儿总要午睡片刻,再不济也要打个旽。但今日他兴致不错,一路走来不见困意,夏末时分满庭满院的花开得枝枝蔓蔓,倒也让人心情愉悦。 重华殿门口当值的两个小太监却是困意正深,人虽站着脑袋却有来番乱点,一副将要睡过去的模样。皇帝也不理他们,径直进了大门。倒是小庄子路过的时候扯了那两人一样,两人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彼此对看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方才那个是不是万岁爷? 两人吓得腿一软,扑通就给跪下了。但皇帝已然进了院子,他们便不敢高喊,只这么一直跪着不起身。 此刻的重华殿,比起早上的忙乱显得格外安静。受伤安置在此处的宫女皆在歇午觉,几个医婆无事也都在自己的屋子里打盹。正殿处大门紧闭,只旁边开了一扇偏窗,从皇帝站的角度望去,恰好一眼望到正支着脑袋在那儿假寐的知薇。 知薇来宫里三年,渐渐也养成子午睡的习惯。平时她大多回自己的院里睡,但今儿人手不够,她便留下来帮忙。忙过一阵儿屋子里的人渐渐都睡了,她便靠在窗边闭了会眼睛。没成想这一闭竟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还做了个梦。 她梦到那天在假山里被人抱住的那一幕,那应该是个男人,手臂修长有力,抓着她胸前的手指透出的力量在梦里竟也显得很真实。 她下意识摸了摸早已消肿的胸口,微微呢喃了一句。随后她又见着自己拿扇柄戳了那人的手背,再然后他便放开她径自离开。 梦里的场景和现实发生的一样,只是这梦做到后来又多了一段。那人走后不久,便有人冲进假山来,蛮横地将她架出去,这一架便架到了从前电视里看的断头台上。她一身凌乱的衣着长发四处散落,一抬看正巧看到刀斧手举起大刀,朝她面门砍下来。知薇惊出一声冷汗,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虽睁开了眼睛,却总觉得那明晃晃的刀锋还在眼前飘忽。 知薇拍拍胸口,庆幸只是梦一场。她最近总担心自己小命不保,整天为脖子上的这颗脑袋提心吊胆,这不连做梦都梦到那样恐怖的场景。 她坐那儿醒了片刻神,这才起身去绞帕子。她拿帕子擦了擦手,环顾了一圈屋子。 屋里其他人正睡得香。因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