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开了八角亭的格扇窗子,别个慈母做针线,她却打算盘看帐,她这头瞧出去眉目模糊,可光看着那道蓝影立在窗口就觉得心浮气躁,看慧哥儿脸上还红通通的,便道:“哥儿出汗了,把东角的窗关上。” 松墨应得一声,底下的小丫头换了几回,可跟着她的自大丫头做到了媳妇子,也依旧还留在她身边,寻常房里也不要丫头进来侍候,还只原来这四个。 松墨走到窗边,抬眼见着外头一片红,才刚还映人眼的蓝影子不见了,松墨关了上窗户,明潼这才往后靠,也捏起一只奶卷子吃起来。 她才刚端坐着,关了窗户这才挨到花枕上,看纪氏喂慧哥儿吃奶卷子,把那封信拿过来看了,金家有意把嫡出的小女儿嫁到颜家来,实是诚意实足,颜连章身上才几品官,就算来年升了盐课,也比不得金大人的人一品。 此时肯靠过来,不过为着颜家是后族,若不是明陶已经成了亲,金夫人也就不会提起沣哥儿官哥儿两个了。 这两个得着恩荫,进了国子监,今岁就考了个秀才,明蓁特意赐了笔墨下来,叫他们再下苦功,颜连章接了信,就让两个儿子隔得三年再考,举人进士总是少不了的,不急在这一时之间。 澄哥儿到今岁秋日就要去考举,这一科不论名次如何,必是中的,等明岁春天再考,连职位都安排好了,从八品的国子监总薄,这意思就是叫颜家后来几个儿郎都往清贵那一流去走了。 明潼拆开明沅的信,看得一回,纪氏抱了慧哥儿问:“这金家,可能结亲?”金家算得是皇帝心腹,既有这意思,若是相宜,也能结一门好姻缘。 明潼自上而下的一扫,沉吟道:“依着我看,金家这门亲不结也罢,六妹妹写得明白,金家才刚把女儿嫁到蜀王府里去,我看上头的意思,是要削藩的,旁的不好动,蜀王就排在头一个。” 纪氏一怔:“这,这总不会罢,这都多少代的藩王了,还能说削就削了?” 这事儿上辈子她知道的不确实,那会儿已经缠绵病榻,哪还有人会跟她说这些,只看当今一贯的行事,怎么也不把军权两权放给藩王。 明潼把信纸重又叠起来:“那金家姑娘比明漪还小一岁,官哥儿沣哥儿两个又要考举,也不急在这一时,等上三年,甚个事情都有分晓了。” 纪氏知道轻重,这等大事,她一个定不下来,不说官哥儿,沣哥儿再是庶子,如今也不相同,金家虽没瞧中他,他的亲事也不会差,等颜连章再升上一升,三品人家怎么也跑不脱。 纪氏跑这一趟也是为着看看女儿:“上回你说进了春天身上就不大好,一直吃着药,这会儿可好些了?” 明潼笑一回:“早不吃了,娘放心罢,我送回去的燕窝可还炖着?”纪氏多少年来日日都吃一盅燕窝子,这还是自纪老太太那会儿养出来的,嫁到颜家的时候,胡氏还嚼过一回舌头,说姑娘在家没受过辛苦,往后出了嫁,连一天一碗的燕窝都难了。 纪老太太当时便打了她的脸,笑着又给她加了一个庄子:“这庄头上一日的出息,供个燕窝还是供得起的。” 胡氏那脸阴得能滴出水来,纪氏自此这碗燕窝就不曾断,听见女儿问,点了头:“这东西我一日都离不了,吃了这许多年,身上有甚个不好,养起来也容易,你这身子就该好好调理。” 纪氏原还盼着明潼能再生一个,一个孩子到底少了些,若不是郑家自来子嗣单薄,只怕她还要背上一个善妒的罪名,可看明潼的样子她又说不出这些来,叹上一口气,逗了会儿慧哥儿,到前头开始读书了,又陪着女儿说上会话,这才走了。 等纪氏走了,云笺才提了个食盒过来,里头摆了个青瓷盅,打开来却是药汤,给明潼盛了一碗出来,她拧了眉头一气儿喝尽了。 她面上的好气色,有一半儿脂粉妆点的,吃了半年药,身子还不如原来,就没有一夜能睡个整觉,夜梦许多回,有时候天没亮,她就醒了,惊出一身一身的冷汗来,那梦里该是她早就不惧怕的那段宫墙。 明潼心里这点隐忧,跟谁都无法说起,她就要过二十一岁的整生日了,她记得清楚,是过了二十一岁的生日,人才一点点支撑不住的。 小香洲那地方她这辈子绝少踏足,住了这许多年,也就去过一二回,可她却记得那里头夏日长的草,春天开的花,人一天比一天的枯瘦下去,开了窗子吹进来的暖风都叫她觉得穿透肺腑,冷的冻人心。 她一天天的算着日子,越是近越是害怕,身上好便罢了,偏偏她病了,偏偏她这病,太医说的跟原来一样,叫她静养,少思少忧。 五月的天儿,她还没换上单衫,身上披了薄斗蓬,吃的茶喝的汤都得滚热了下肚,夜里睡觉,被子里头也还用着汤婆子。 明潼裹紧了斗蓬,叫人把东边的窗打开,慧哥儿小小一点,肉乎乎的身子挺得直直的,一本正经的端坐,手悬空了习字,如今就写得很有模样了,等慧哥儿大些,再教他骑马射箭。m.PaRtSOrdeR63.CoM